堡门闭合的刹那,孟家堡内的空气仿佛也凝重了几分。
青石板路上的裂纹还残留着大长老拐杖敲击的痕迹,族老们脸上的怒容未消,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大长老,这灼其华……”一名族老忍不住开口,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大长老拄着拐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哼,魔帝的徒弟,果然和他师父一样狂妄。但今日之事,他倒是歪打正着,帮了孟家一把。”
孟晚舟上前一步:“大长老,三日后的祭祀……”
“祭祀照常。”大长老语气不容置疑,“但孟婉颜的遗体绝不能让他带走!那是孟家的耻辱,岂能落入魔徒之手?”
他顿了顿,眼神阴鸷:“至于灼其华如此这般,便让他尝尝孟家的厉害。当年魔帝欠我们的,也该让他这个徒弟还了。”
几名族老立刻附和,唯有站在角落的一位白发老妪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孟诗瑶身上,带着几分怜悯。
孟诗瑶攥着银锁,看着大长老等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手心冰凉。
她快步跟上灼其华,低声道:“灼大哥,三日后他们怕是会对你不利。”
灼其华脚步未停,淡淡道:“我若怕,便不会来。”
他转头看向她,语气放缓:“你母亲的遗体,我定会护好。当年的真相,也会在祭祀上揭开。”
孟诗瑶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头稍安,却又想起母亲与外祖父家的恩怨,眉头再次紧锁:“可他们……”
“有些恩怨,总得有个了断。”灼其华打断她,“你母亲与魔帝的清白,不能永远被污蔑。”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孟家堡的西侧别院。这里是孟晚舟为他们安排的住处,虽不奢华,却也算清静。
温安宁与阿妩早已在此等候,见灼其华进来,阿妩立刻迎上前:“外面怎么样了?”
灼其华简单说了几句,温安宁听完眉头微蹙:“三日后的祭祀,怕是个鸿门宴。”
“是鸿门宴,也得去。”灼其华走到窗边,望着堡外隐约晃动的人影,“桃家那边,嫣红还没传回消息吗?”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正是嫣红。她单膝跪地,声音压低:“公子,桃家主以桃少爷为质,逼桃姑娘三日后午时将您引至断魂崖,否则便……”
“否则便杀了她弟弟。”灼其华接过话,眸色沉如深潭。
温安宁脸色微变:“桃家竟狠毒至此?”
“他们想要的是宝藏线索,我这条命,不过是顺带的。”灼其华指尖敲击着窗棂,“三日后,孟家祠堂有祭祀,断魂崖有埋伏……倒是把日子选得巧妙。”
孟诗瑶听得心惊:“那桃姑娘她……”
“嫣红。”灼其华看向窗外,“继续盯着桃家,确保桃少爷安全。三日前夜,想办法给桃姑娘递个信,告诉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断魂崖,我会去。但不必她引路。”
嫣红领命,身影再次隐入夜色。
阿妩担忧道:“你真要去?那分明是陷阱。”
“陷阱,也得闯。”灼其华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桃家想用她弟弟要挟,我若不去,桃姑娘必会陷入两难。何况……”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倒要看看,桃明远在断魂崖布了多少人手,又藏了多少关于宝藏的秘密。”
温安宁知道他意已决,不再劝阻,只是道:“万事小心。孟家这边,我与诗瑶会留意,若有异动,立刻想办法通知你。”
灼其华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夜色渐深,孟家堡外的篝火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三日后的风,注定会来得格外猛烈。
…………
桃夭夭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目光死死盯着那枚狼牙令牌,仿佛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
桃明远那句“亲手杀了他”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亲手杀他……”她喃喃重复着,声音破碎得像风中残烛,“你让我亲手杀了那个救我性命的人?让我杀了那个明知我是桃家人,却仍肯护我的人?”
她猛地抬头,脸颊上的指印还清晰可见,眼底却燃起一簇近乎疯狂的火苗:“父亲,你不仅要我的命,还要剜掉我的心才甘心吗?”
桃明远背对着她,声音毫无波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魔徒而已,值得你如此动真情?”
“真情?”桃夭夭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对他,是救命之恩,是肝胆相照!你不懂,你这辈子只懂算计,只懂权力!”
她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桃明远,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以为我答应你,就能换来弟弟平安?你以为我杀了灼其华,桃家就能独占宝藏?你错了!”
“灼其华是什么人?他是魔帝亲传弟子,道心种魔大法出神入化,岂是我能杀得了的?退一步说,就算我侥幸得手,你觉得魔帝的残余势力会放过我?会放过桃家?”
桃明远终于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番话。
桃夭夭却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你想用我做刀,既除掉灼其华,又能将桃家摘干净——可你忘了,江湖人都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我杀他,只会落下‘弑夫害子’的骂名,桃家照样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她指着帐篷外的黑暗,字字泣血:“你布的这局,从一开始就是死局!要么我和弟弟死,要么桃家跟着一起亡!”
桃明远脸色铁青,被女儿戳破算计,竟一时语塞。
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被他视作棋子的女儿,竟有如此清醒的时刻。
桃夭夭看着他的神情,心中最后一丝期望彻底破灭。
她缓缓后退,目光扫过那枚狼牙令牌,最终落在帐篷深处——那里,是弟弟可能被关押的方向。
“三日……”她低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给我三日。”
桃明远以为她终于妥协,脸色稍缓:“识时务者为俊杰。”
桃夭夭却没再看他,只是转身走向角落的草堆,蜷缩着坐下,背对着帐内的一切。
布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一块碎裂的玉佩——那是灼其华曾赠予她的护身符,如今边角已被指尖的力道捏得更碎。
三日后的断魂崖……
她闭上眼,脑海里一边是弟弟哭着喊“姐姐”的模样,一边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草堆。
她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最终等待她的,都是万劫不复。
但她必须选,为了弟弟,也为了那个不能被辜负的人。
夜渐深,帐篷外的守卫换了岗,帐内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只有桃夭夭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正有一场风暴在无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