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整,办公室的智能窗帘缓缓拉开,第一缕日光刺破云层,为整座城市镀上一层淡金。
苏明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平板电脑的光芒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
屏幕上,《她不是疯子》的播放数据如同一条凶猛上扬的红色巨龙——累计观看破两千万,弹幕密集得几乎覆盖了整个画面。
而评论区,早已变成了一片汹涌的情感海洋,无数条“我也曾被说太敏感”、“原来我不是一个人”的真实故事,像一封封迟到的信,终于找到了归属。
这是她的战绩,是她向那个固若金汤的旧世界发起的第一次冲锋,并且大获全胜。
然而,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却在此刻突兀地高频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不是寻常信息,而是经过三重加密的紧急通讯请求。
是顾承宇。
她指尖轻点,一行冰冷的文字在视网膜投影上瞬间展开:“林景深昨晚被秘密送往港北私立神经康复中心。另,系统监测到‘归岸计划’核心数据库已于今日六点整自动上传至开曼群岛的离岸节点,触发条件为‘双因子验证解锁’,目前处于封锁状态。”
苏明玥的指尖猛地一顿,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归岸计划。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调出了三年前被尘封的项目历史记录。
在那份让她职业生涯蒙受奇耻大辱、被直接截胡的升职项目原始提案上,“归岸”两个字,如同一个尘封已久的烙印,赫然在目。
原来如此。他从三年前,就已经布下了这个局。
“紧急会议,五分钟后,所有人到齐。”苏明玥的声音通过内线传遍整个办公室,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如铁。
“阿Ken,立刻还原林景深最后一次公开露面的演讲视频,我要全部细节。”苏明玥的指令清晰而迅速。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林景深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站在聚光灯下,宣布着一个价值百亿的项目的终止,神情平静得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慢放,放大至面部特写,从第四分钟开始。”
画面被无限拉近,时间流速变得迟缓。
当进度条走到4分17秒时,镜头恰好扫过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所有人都看到,他戴着婚戒的无名指,正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着冰凉的戒面。
“唇语分析启动。”阿Ken的声音响起。
经过人工智能模型的几次运算,一行小字出现在屏幕上:“明玥……只有你能唤醒它。”
整个会议室一片死寂。
小舟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低声打破沉默:“这……这不像是威胁,倒像是一句遗言。”
遗言?
苏明玥在心中冷笑。
林景深那种人,就算是死,也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怎么可能留下如此温情脉脉的遗言。
她沉默了许久,目光穿透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仿佛要刺入他深不可测的灵魂。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这不是技术封锁,这是一个情感陷阱。”
她抬起眼,扫过团队里每一个精英的面孔,一字一句道:“他拆掉了所有的门和墙,只留下一片废墟,然后站在废墟中央,等着我主动走进去。”
话音刚落,她的私人通讯再次响起,是顾承宇。
“你疯了?你现在去,就等于亲口承认,时至今日,他依然能掌控你的节奏!”电话那头的顾承宇声音里满是急切与不解,“我已经让黑客组待命,最多十二个小时,我们就能绕过他的验证协议,强行夺回数据控制权!”
苏明玥走到窗边,望着那轮已经彻底挣脱地平线的朝阳,城市在她脚下苏醒,车流如织,人间烟火气升腾。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坚定:“如果我只是用技术手段赢他,那我和当年那些把我踩在脚下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我要堂堂正正地走进他的废墟,我要亲眼看看,这个横跨三年的局,他到底是想彻底毁掉我,还是……在向我求救。”
午后,阳光正好。
一辆白色的阿斯顿·马丁在云港大学古朴的林荫道上缓缓停下。
苏明玥独自一人走进了档案馆,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樟木混合的独特气味。
白发苍苍的徐姨是这里的“活字典”,她戴着老花镜,颤巍巍地从最里面的一个铁皮柜里,翻出了一本泛黄的学生会年度活动登记簿。
“唉,现在的孩子,都用电子文档了,也就你们这些念旧的,还会回来翻这些老东西。”
苏明玥微笑着道了谢,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面,很快,在2015年春季志愿项目那一栏,找到了那一行熟悉又陌生的字迹:“苏明玥、林景深 —— 档案数字化协作组,每周三晚七点。”
是他们亲手写下的。
她的指尖在那两个名字上久久停留,忽然,目光被旁边一行极细的铅笔批注吸引了。
那笔迹苍劲有力,与周围学生们的娟秀字迹格格不入。
“真正的洞察,始于共情而非判断。”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苏”字。
苏明玥的呼吸一滞。
这是父亲的笔迹,是他在云港大学担任客座教授时,巡视各处留下思考痕迹的习惯。
他竟然……来过这里。
她抱着那本厚重的登记簿,在旧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里坐下,阳光透过高窗,洒下一片斑驳的光晕。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被数字和代码填满的夜晚,林景深总是会带着一杯滚烫的美式咖啡,安静地坐在她对面,默默地整理扫描出来的泛黄案卷,从不多言。
那个暴雨倾盆的夏夜,图书馆突然停电,一片漆黑。
他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护着她走到校门口,伞下的一方天地,隔绝了整个世界的风雨。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公交也停运了,他们就在那把伞下,并肩站了足足三十七分钟,谁都没有说话,却仿佛说尽了一切。
记忆的碎片不断冲击着她的大脑,那些被理性压抑的情感,此刻正破土而出。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在她脑中悄然激活。
一条无形的曲线凭空构建出来,以时间和事件为横轴,以情绪波动为纵轴——从最初因竞争而产生的戒备,到中期因协作而滋生的信任,再到后来……无法言说的依恋,与最终决裂时的剧痛撕裂。
曲线的每一个峰值和谷底,都对应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苏明玥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
“密钥不是密码……”她喃喃自语,“是他最不愿面对,却又最渴望被保留的记忆锚点。”
当晚,私人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重播了林景深宣布“归岸计划”彻底终止的那场发布会录像。
当他站在全球媒体面前,用他那标志性的、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这个系统已经被我永久封存,只有真正懂我的人,才能将它唤醒”时——
她脑中的那股力量瞬间捕捉到了他声纹底层一万赫兹以上区域,一抹微不可察的、仅仅持续了0.03秒的颤抖。
那是伪装到极致的冷静之下,泄露出的,最深沉的脆弱。
苏明玥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屏幕里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以为,我是在向你证明我爱你吗?”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林景深。我只是在向我自己证明,那个曾经愿意相信规则、相信光明的你,从未被你彻底背叛。”
话音未落,屏幕右下角,一个来自顾承宇团队的加密弹窗跳了出来:【港北神经康复中心实时监控回报:目标人物脑电波于三十秒前出现短暂高频波动,峰值异常,原因不明。】
几乎是同一瞬间,苏明玥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谁正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用尽全身力气,在她的心门上,轻轻叩响。
她的目光骤然锐利,最后一丝迷惘的情愫也随之烟消云散。
游戏,远未结束。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疾速飞舞,巨大的曲面屏上,两份看似毫不相干的陈旧档案被同时调取出来,并列在屏幕两侧,幽幽地散发着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