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还在往下掉,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雨。
贝贝半个身子卡在洞口裂缝里,琉璃光盾已经裂得像干涸的河床,边缘不断剥落细碎晶屑。它耳朵只剩一角完整,焦黑处还冒着微弱青烟,尾巴死死抵住岩壁,爪子抠进石缝,指节泛白。
“撑住……再撑一下。”它低吼,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头顶又一块巨岩轰然砸落,震得整个岩台猛地一斜。星辰单膝跪地,斩月剑插在裂隙中,剑身嗡鸣不止。他左手缠着断裂的剑穗,指尖渗血,雷气顺着矿脉游走,在三人头顶撑起三根扭曲的金属支架。支架表面布满裂纹,随时会断。
倩儿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边,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起伏。她手里攥着半串糖葫芦,果子红得发暗,木签断裂处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她慢慢挪过去,膝盖在碎石上磨出血痕,终于爬到贝贝身边。
“喏。”她把糖葫芦塞向它嘴边,“你说不爱吃,可上次我藏在袖子里,半夜醒来发现少了一颗。”
贝贝没动,眼珠却颤了一下。
“你还偷啃了两颗。”倩儿声音轻得像风,“我都记得。”
它终于张嘴咬住,却没吞下去,只是含着,尾巴轻轻扫了下她的手腕:“……留着。出去再吃。”
乐天坐在不远处,琵琶横在腿上,只剩一根弦还连着。他手指颤了颤,勉强拨出一个音,结果震得太猛,头顶一块石头晃了晃,差点砸下来。他咧了咧嘴,没吭声,只把琴抱得更紧了些。
“别乱动。”碧落仙子冷着脸说,丹炉缩成巴掌大,浮在她手心,炉底蒙着一层灰翳,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她抬手抹了把脸,药杵簪歪了,发丝沾着尘土和一丝血迹。
“我这不是想给你们来段助兴的嘛。”乐天笑了一声,声音发虚,“《绿毛猴与白兔子》续集,叫《绝境求生记》,怎么样?”
“难听死了。”碧落哼了声,可下一秒,她指尖轻轻敲了敲炉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那声音不大,却稳稳落进节奏里。
乐天一愣,随即笑了,手指重新搭上残弦,缓缓拨出一段调子——不是战歌,也不是杀伐之音,而是星云门清晨练功时弟子们常唱的课谣。曲调简单,甚至有些幼稚,可此刻听来,竟让人鼻子发酸。
“朝露映霞光……”倩儿低声接了一句。
星辰闭着眼,雷气随音律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他的剑穗垂在地上,一半染血,一半还系着那只歪扭的兔子。
贝贝耳朵动了动,嘴里含着的糖葫芦轻轻晃了晃。
曲子继续流淌,断断续续,却始终没停。每一声都像在提醒他们——还活着,还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岩台又是一震,比之前更剧烈。深处传来闷响,像是大地在喘息。贝贝的光盾“咔”地裂开一道深缝,碎晶簌簌掉落。
“不行了……”它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星辰突然站了起来。
他拔出斩月剑,剑身嗡鸣一声,旋即归鞘。他撕下仅剩的剑穗,缠在左手上,一步步走向岩台最前端,背对着深渊般的黑暗,面对着剩下四人。
“若此地为终途,”他说,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崩塌的杂音,“我也要站着。”
倩儿望着他背影,忽然笑了。她扶着岩壁,一点一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那截染血的剑穗。
“那我陪你站着。”
乐天哈哈一笑,抱着残琴踉跄起身,挡在她侧后方:“绿毛猴加白兔子,谁怕谁?”
碧落仙子没说话,只是将丹炉横置前方,炉盖微启,隐约有火光跳动。她盘膝坐下,脊背挺直,冷脸依旧,眼神却温和了些。
“……都别死。”她淡淡道,“我还欠你们三瓶回灵丹。”
贝贝仰起头,最后一声吼穿透尘烟:“我们——一起出去!”
声音落下那一刻,整座岩台剧烈倾斜,裂缝从中央迅速蔓延。贝贝的光盾彻底碎裂,化作漫天晶粉,随风消散。碎石如瀑般涌入,眼看就要将所有人掩埋。
星辰反手将倩儿拉至身后,剑柄抵地,雷气最后一次爆发,撞上坠落的巨岩,硬生生撑出一线空隙。
乐天扑过来,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石块,琵琶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碧落催动丹炉,炉火一闪,烧穿了迎面扑来的碎流。
贝贝四肢撑地,尾巴卷住倩儿脚踝,死死不肯松开。
他们的位置变了,却又像没变——还是挤在这片摇摇欲坠的岩台上,伤的伤,残的残,灵力枯竭,法器损毁,可谁都没退。
远处黑暗中,震动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爬上来。
星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剑穗,血迹已经干了,兔子形状模糊不清。
倩儿抬头望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乐天忽然喊了一声:“喂!你们听——”
岩层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鸣叫。
短促,清越,像是某种鸟羽划破寂静。
紧接着,一丝暖意从地底渗出,贴着石缝蜿蜒而上,拂过众人脚边。
贝贝的耳朵微微抖了抖。
那声音又响了一次。
这次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