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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刘亮于长安枢密院中,面对地图与军报,开始发布泰州向示警的公告之时———

五月十三 · 黄河以西 · 龙门渡口

风陵渡的波涛尚未完全平息,另一股来自西方的铁流已然悄然抵达黄河天堑的另一处要害。两万经过精心挑选的北齐精锐,如同悄无声息的狼群,已然穿过了险峻的雀鼠谷,出现在了龙门渡口。他们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号喧天,只是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就地取材,开始扎制一种特殊的渡河工具:羊皮筏子。

当年沙苑之战,齐军虽遭惨败,尸横遍野,却也并非全无收获。先帝渡河时,曾因船只不足,而采用了一种简直的渡河的工具。就是充足气后的将完整羊皮囊捆扎成排,形成的羊皮筏子不仅浮力大、载重量可观,而且结构简单,制作迅速,材料易于获取。这巧妙的方法,竟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大齐缺乏强大水军、难以跨越黄河天堑的长期困境。

大齐皇帝高洋,一身戎装,独立于黄河岸边。他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狂热交织的神情,望着脚下滚滚东去、浑浊汹涌的黄河水,默然不语。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不定,问侍立在身侧的大将段韶:“孝先,还需多久,朕的大军方可踏足西岸?”

段韶微微躬身,语气沉稳而恭敬:“启禀陛下,此次我军准备极为充分,羊皮革囊携带充足,工匠亦是随军而行。依目前进度,明日正午之前,先锋即可开始渡河。”

“恩……”高洋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黄河,仿佛在追寻那流逝的河水。忽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落寞和怪异,“可惜……可惜士开此次未曾随军……这般漫长路途,连个能说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着实无趣得紧。”

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呢喃,让素来沉稳的段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和士开乃是高洋极为宠幸的弄臣,以谄媚逢迎得宠,于军国大事毫无建树,段韶等一班武将向来对其鄙夷不屑。

此刻皇帝在军前忽然思念起这么一个佞臣,段韶只能选择沉默以对,心中却是一阵无奈。

高洋独自对着黄河水发了一会儿呆,自觉无趣,便意兴阑珊地转身,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返回了御帐,只留下段韶一人依旧伫立在河风中,眉头微蹙。

见皇帝离开,副将娄睿(段韶表弟)才悄悄凑到段韶身后,压低声音问道:“表哥,方才天子……跟你说了什么?我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对劲。”

段韶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低声道:“陛下……是在思念和士开和长史……”

娄睿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大声,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呸!幸好那个靠卖屁股上位的无耻小人这次没跟来!否则,老子非找个机会,让他‘意外’摔下黄河,喂了王八不可!省得在军中碍眼,惑乱圣听!”

段韶脸色一肃,立刻低声训斥:“表弟!慎言!陛下心思,岂是你我可妄加揣测与非议的?谨记祸从口出!”

娄睿被训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但脸上依旧满是不忿。

翌日正午,

黄河之上,出现了一幅壮阔而奇特的景象。无数羊皮筏子如同密集的蚁群,承载着全副武装的北齐士兵,利用水流和人力划动,朝着西岸奋力前进。由于准备充分,组织有序,两万齐军分批渡河,过程竟出奇地顺利,未遇任何抵抗,便成功踏上了河东的土地!

时隔数年,大齐的战旗终于再次插上了这片曾经失去的土地!

少年天子高洋,在亲卫的护卫下,最后一个登上西岸。他脚踏河东坚实的土地,深吸一口气,脸上涌现出病态的潮红和极度的兴奋。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指向南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集结完毕的将士们发出嘶哑而亢奋的呐喊:“大齐的勇士们!苍天佑我,黄河已渡!现在,随朕出发!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万岁!万岁!” 两万齐军骑兵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高洋竟真的一马当先,在娄睿、段韶、斛律光三员大将的紧紧护卫下,如同离弦之箭,率领着两万骑兵,化作一股恐怖的钢铁洪流,直奔河东郡的郡治安邑城而去!

此时的安邑城,还完全沉浸在和平的宁静之中。关中的警示尚未传来,谁也没有料到,来自河东方向的黄河天堑会被如此轻易地突破。城门如同往日一样敞开,守军疏于防范,城头只有零星几个打着哈欠的哨兵。

直到大地开始微微震颤,直到那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城上的守军才惊恐地发现,一支规模庞大、杀气腾腾的骑兵,正从他们视为安全的后方——黄河方向,疾驰而来!

“敌袭!是齐军!关城门!快关城门!”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响起,但为时已晚!

齐军前锋,以娄睿为首的悍骑,如同旋风般冲到了城下,趁着守军慌乱试图关闭城门的那一瞬间,硬生生从门缝里杀了进去!后续骑兵如同决堤洪水,汹涌而入!

安邑城内,顿时大乱!

此时镇守安邑的汉军将领,乃是老将王思政年仅十六岁的儿子王元逊。这位少年将领虽初经战阵,却颇有其父之风,临危不乱。

他迅速集结起城内的三千汉军守军,在街巷之间,与涌入城内的齐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弟兄们!身后即是家园,一步不退!杀!” 王元逊手持长枪,身先士卒,怒吼着冲向敌人。三千汉军将士亦是以一当十,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保家卫国的决心,与数倍于己的齐军殊死搏杀。

一时间,安邑城内每条街道、每个巷口都变成了血腥的战场,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响彻全城。

然而,兵力悬殊实在太大。齐军源源不断地涌入,而汉军则是在孤立无援地战斗。王元逊虽勇,终究年少,在连续挑落数名齐军骑兵后,被一直在冷静观察战局的段韶盯上。

段韶拍马挺枪,如同闪电般突入战团,一杆长枪如同毒龙出洞,精准而狠辣地刺穿了王元逊的胸膛!

“父亲……孩儿……尽力了……” 王元逊看着透胸而出的枪尖,眼中满是不甘与遗憾,缓缓栽落马下。

主将战死,剩余的汉军将士更是陷入了绝境。但他们无一投降,战斗至最后一刻,三千汉军将士,最终无一生还,全部壮烈殉国!鲜血,染红了安邑城的每一条街巷。

拿下安邑后,高洋并未让军队休整。他眼中闪烁着征服的火焰,迅速下达了后续命令: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将娄睿率领,领骑兵一万,以其迅猛的机动力,迅速横扫泰州其他各郡县;另一路由段韶率领,领骑兵五千,迅速东进,攻占河内郡,打通与河北齐军主力的联系,接引他们进入泰州战场。

娄睿得令,立刻率领一万铁骑,如同燎原之火,扑向泰州各郡。此时的泰州,承平日久,各郡县兵力极为空虚,郡兵多则千余人,少则仅数百,主要用于维持地方治安,何曾见过如此规模的野战精锐骑兵?再加上汉王刘璟对王思政的守城能力极为信任,认为有他坐镇泰州,西线可保无虞,并未给泰州配备其他能征惯战的大将。

因此,面对娄睿这支来去如风的凶悍骑军,各郡县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闻喜、解县、猗氏、汾阴……短短三日之内,泰州各郡县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相继沦陷,告急的烽火甚至来不及完全传递。

再看河内郡方向。河内守将杨敷,乃是汉军大将杨忠的弟弟,亦非庸才。他一见到河东郡方向升起的异常烽火,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必有敌军自东面渡河,入侵泰州!然而,他手中仅有不到三千步兵,且河内郡治野王县城池低矮,年久失修,根本无力抵挡大队骑兵的进攻。

杨敷当机立断,做出了最明智也是最无奈的决定:立刻放弃河内,保存实力!他率领三千部众,迅速南渡黄河,退往洛阳,向坐镇洛阳的中原大都督于谨寻求支援和指示。也正是他这果断的撤退,保住了这三千将士的性命,为日后反击留存了力量。

段韶几乎兵不血刃便拿下了空虚的河内郡。他立刻派出快马,向驻扎在河北黎阳大营的齐军主力发出命令:命黎阳大营守将万俟洛、万俟普父子,及副将破六韩常,即刻率领五万大军,进入泰州,巩固战果,并准备下一步作战!

五日!

仅仅用了五天时间,整个泰州,除了那座如同磐石般屹立、由王思政亲自镇守的玉壁孤城之外,全部沦陷于北齐的铁蹄之下!

消息传开,举世震惊!

长安枢密院内,刘亮看着手中雪片般飞来的噩耗,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没想到真如世子所言,高洋竟有如此魄力与手段,从龙门渡河,直插腹心?!

蓝田大营内的骠骑大将军贺拔岳接到军报,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目眦欲裂,既怒于齐军的狡诈凶残,也痛心于王元逊等将士的殉国。

洛阳的中原大都督于谨和副都督李弼,亦是措手不及。他们刚刚稳定中原局势,注意力多在东南的侯景和山东方向,万万没想到后院起火,泰州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易主!

而此刻,远在江北,刚刚平定侯景之乱、正率领大军班师返回中原的汉王刘璟,对于这场发生在自己势力腹地的惊天巨变,还一无所知。

凯旋的喜悦,即将被来自西面的紧急军报彻底击碎。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已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