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到叛军的企图后,薛云却并没有感到愤怒,反而还表现得异常冷静。
在他看来。
叛军看似疯狂的举动背后何尝不是一种自救。
以京城为饵诱使薛云与其他势力自相残杀,从而达到坐山观虎斗的目的。
毕竟当初叛军也是通过这招成功占据了京城,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至于失败。
都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叛军依旧什么都不做才是真正的失败。
因为叛军比谁都清楚京城的虚实,一旦薛云打造好攻城器械展开猛攻,哪怕京城城墙再高再厚恐怕都难以支持太久。
归根结底。
决定一座城池坚固与否的终究是人。
如果守军靠不住的话,城池再坚固都无济于事。
看清楚这一点后,叛军还想自保的话只能采取如此极端的冒险行为。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余贵显然有些惴惴不安,“尤其是弃守锁龙关回防京城的叛军可是足足有四万五千人,按照属下的预计,约莫七八天后便能赶回京城。”
不怪他如此忧心忡忡。
要知道锁龙关的叛军都是精锐之师,战斗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完全不是京城那些新兵蛋子能比拟的。
何况这还没算上从西线关隘处撤回来的叛军。
如此一来。
叛军的兵力都远远在他们之上,哪怕摆开阵势正面交锋,胜负都犹未可知。
“传令给萧刻他们,全军随我们一道后退三十里重新扎营。”
薛云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
而萧刻其人正是南平关投降他们的叛军统领。
“难道将军不准备围点打援么?”
余贵听后难免有所惊讶。
出于对薛云的了解,以往遇到类似的情况,若是兵力充沛的情况下,他都会抓住机会主动出击!
偏偏眼下他却一反常态,不但放弃了围点打援的机会,甚至还决定退避三十里,这可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如果这些叛军没有弃守前线关隘,我自然会率军在半路上伏击他们,奈何他们弃守了,并且还决意放东海城他们入关,如此一来再动手可就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薛云当然有他的理由。
锁龙关的叛军实力不可小觑,兵力也在他们之上。
即便他能率军成功伏击重创乃至歼灭他们,自身都会付出难以估计的伤亡代价。
等到东海城以及福王凉王大举入关,实力严重受损的他都难以与其交锋。
这不等于是把京城拱手让给了他们?
如此亏本的买卖他可不会干。
估计叛军也是料到了这点,笃定薛云不会和回防的叛军拼命,所以才毫无顾忌地全部调回了京城。
“真是该死,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叛军的计谋得逞么?”
余贵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后顿时一脸愤然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能说这是叛军唯一且有希望反败为胜的办法。”
薛云摇了摇头道,“不过你似乎忘了一点。”
“忘了什么?还请大人明示。”
余贵闻言一怔。
“就算前线叛军都撤回了京城,暂时保住了京城的安危,但你觉得京城内的粮草能供应这些大军多久的时间?”
薛云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直接点明了关键。
“原来如此,属下明白了!”
余贵顿时恍然大悟。
是的。
当前线叛军全部都撤回京城后,那么叛军的总兵力都已经达到了十万以上。
问题是想要养活这十万大军的话,每天都必须供应海量的粮草。
别忘了南平关的叛军是为何投降的?
说到底还不是粮草不足闹的。
若是南平关粮草充裕的话,哪怕后路粮道让郭韶他们给切断了,南平关叛军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掉他们。
再加上天灾人祸的影响,本来京畿便闹起了粮荒,就算秋收后叛军征收了粮食,可他们又能征收多少?养得了十万大军多久?
到时候他们甚至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等到京城粮草耗尽内部便会自行生乱。
“事实上不仅如此,叛军笃定我和东海城他们会因为京城而爆发摩擦冲突,但叛军似乎忽略了一点,如果我们暂时先联手解决掉叛军呢?”
薛云神色平静地继续补充说明道。
由始至终他没有感到生气愤怒的原因便在于此。
叛军的所作所为都太过一厢情愿,更确切的说他们必须一厢情愿才能稳住局势。
一旦他和东海城与福王凉王没有按照预计的一样爆发冲突。
那么叛军便会作茧自缚走向毁灭。
“问题是东海城和福王凉王那边会答应吗?”
余贵仍旧有些担忧道。
“他们会答应的,不答应也得答应。”
薛云淡漠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若是谁敢不答应的话,那么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发兵攻打对方!
没错!
这就是准备赤裸裸地威胁他们答应下来。
大不了京城直接不要了!
反正卧牛关已经落在他的手里,打卡京城北大门的他想要什么时候南下夺取京城都可以。
就算京城让给了东海城乃至福王凉王,他就想问问,面对自己兵锋的时刻威胁下,他们有把握有能力守住京城吗?
尤其他麾下最不缺善于野战的骑兵,敢出城就要做好被袭击的准备!
“属下明白了。”
看到薛云自信不疑的模样后,余贵都放下了心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除了让斥候盯紧回防的叛军之外,剩下的便是查探清楚东海城以及福王凉王方面的大军动向。”
薛云没忘了还有任务要交代给他。
他相信。
东海城与福王凉王看到叛军弃守城关后肯定会集结大军入关。
所以他必须要提前清楚,他们到底派遣了多少大军,统领军队的主帅又是何人云云。
“是!”
伴随着一声令下。
原本还紧锣密鼓准备攻打京城的大军都开始收拾东西默默撤往了后方。
之前临时建立的营寨距离京城太近,不过才二里地而已。
一来是方便攻城,二来是不怕京城出击偷袭。
但前线叛军回防京城后就不一样了。
这个距离下。
叛军是真的敢偷袭营寨,乃至直接出城迎战。
反而退守到三十里外便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偷袭的问题,而叛军也不敢离得太远,免得让人截断了后路。
当突然接到薛云下令撤往三十里外重新扎营后,那一刻的叛军统领萧刻都可谓一头雾水。
只是他也不敢去问,主要是身为降军的他们在薛云面前的话语权很低,甚至可以说没有。
平常情况下都会老老实实遵守薛云的命令,甚至还会主动替薛云分忧。
比如说之前派遣说降使者。
总而言之。
凡是能在薛云面前有表现的机会萧刻他们都不会放过。
这一切都是为了赢得薛云的信任,彻底洗刷身上叛军降军的标签。
“老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攻城就不攻城了……”
“是啊萧校尉,这还要我们立刻收拾一番撤往三十里外进行扎营,这不是故意在折腾人吗?”
“萧统领你说句话啊!”
萧刻的中军大帐,面对周围同僚的质问,他人的脑袋都乱糟糟的。
“好了,都闭上嘴,吵死了,先让我静静行不行?”
他叹了口气,哪怕心里有火也不敢发太大的脾气。
别看他明面上是这支叛军降军的统领,实则却是由其他校尉都尉一起推举出来的代言人。
尤其各个校尉都尉麾下都有各自的兵马,真论起地位权力,萧刻也并不比他们高多少。
一旦有事,基本都是他和周围的校尉都尉们共同商议讨论。
不过这些校尉都尉到底还是会给萧刻面子,见他发了脾气,索性也闭上了嘴。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问题是我现在同样稀里糊涂的,还请各位宽心,稍后我便会主动去求见薛将军询问缘由。”
萧刻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到头脑冷静下来才缓缓开口道。
“好!不愧是老萧你,记得打听清楚后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我们。”
“还得是萧校尉靠谱!”
“……”
话一出口,其他校尉都尉的态度都为之一变,语气都好了许多,甚至还有恭维起来的。
没有特殊的情况下。
他们这些人都是尽可能避免与薛云进行接触。
尤其是经过上次晚宴的事情,他们见了薛云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深怕对方借题发挥整治他们。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们会推举萧刻出来当统领不是没有理由的。
谁让他家世最低人也最好说话。
等到这些校尉都尉都散去后,萧刻让亲兵整理好自己的衣着仪容,然后深吸口气,如同初次上战场一样前往了薛云所在的军营。
叛军降军和薛云麾下的大军的营地是分开的,其目的不言而喻,彼此也心知肚明。
营门外。
终于等到许可通传后,萧刻便独自跟着薛云的亲兵前往了大帐。
路上随处可见忙碌着收拾帐篷战马的士卒,他们比降军提早收到消息,自然也准备得早。
片刻。
来到大帐前,在亲兵仔细搜身过后他才让亲兵带入了帐内。
“将军,人已经带来了。”
“好,你先下去吧。”
薛云负手站在一副地图前,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卑职萧刻参见将军。”
等到亲兵离开大帐,帐内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看着薛云高大魁伟的背影,无形中都让萧刻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虽然彼此没有在战场上交过手,但关于他的大名军伍之人谁不知晓?
他在态度非常恭敬,哪怕年纪比薛云都大了一轮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什么事吗?”
薛云依旧没有回头,看似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回禀将军,情况是这样的……”
萧刻听后连忙说明了缘由。
“这件事情啊?难道我这边的人没告诉你们吗?”
薛云这回终于转过身来,言语都带着一丝疑惑。
“回禀将军,没有,可能是他们一时疏忽吧。”
萧刻心里不禁泛起了一抹无奈与苦涩。
身为叛军降军,薛云麾下的人自然会他们有严重的偏见与防备。
有情况不告诉他们也正常。
使绊子而已,这种事情本来便经常发生在军队里。
比如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之类的。
“情况是这样的……”
薛云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即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叛军弃关撤回京城了?他们是疯了吗?”
这是萧刻听后的第一反应,并且下意识脱口而出。
“萧校尉你觉得呢?”
谁知薛云却不答反问道。
“……卑职以为,叛军首脑龙飞确实是疯了。”
萧刻沉默良久,最后语气艰涩地开口道。
既然都已经投降了薛云,那么自然要和曾经的将军划清界限。
他也算是跟在龙飞麾下有五六年的时间,知晓他行事向来习惯谋而后定。
偏偏这回他却选择了一条如此极端冒险的道路。
“他没有疯,相反,他还非常冷静,只是事到如今,走投无路的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薛云反倒是为龙飞说起了好话。
“可是将军却看穿了他的把戏,他的败亡也成为了必然之事。”
萧刻神情复杂地说道。
“你知道我后撤的目的?”
薛云挑了下眉,不禁仔细打量起了眼前长相忠厚的萧刻。
“将军高看卑职了,卑职只是认为将军如此镇定必然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萧刻习惯性地藏拙道。
“既然事情你已经知晓,那便退下吧,约束好你们的人,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薛云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再次转身看先地图,语气都冷淡了不少。
“卑职遵命!”
萧刻明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禁头皮发麻地恭敬告退。
回去的路上。
他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似乎有些后悔离开得太快,如果当时能解释弥补一番就好了。
奈何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刚才薛云明显是有赏识考校自己的意思,结果他非但没有把握住机会,反而还恶了对方。
换了谁会感到不慌啊,尤其他还是叛军降军统领的情况下。
没办法。
出身寒门的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可谓如履薄冰,藏拙都成为了他自保的本能。
未曾想这一套在朝廷军队的时候还适用,到了薛云这里却坏了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都为时已晚了。
不过——
他想了想,自己将来未必没有重新表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