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川抬手,指尖覆在王珩天灵,搜魂之力如冷泉灌入。王珩浑身抽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远处,药老等人的神念如刀,一遍遍刮过虚空。
白瑶立在李忘川身侧,银眸沉静。忽然,药老的声音穿透风声:“尉迟氏大批人马将至,快走!”
李忘川眉心微动,语气平静:“你们先走。因为那雕像损毁的刹那,那巫神仿佛看到了一切,想必这便是尉迟氏来源的因由。不过我要走,他们拦不住——别忘了,我有初生之界。”
话音落下,药老等人身影一晃,化作流光消失天际,唯有一道银色符箓悠悠飘落,正是大挪移之符。
白瑶抬手接住,指尖元力催动,李忘川最后瞥了一眼符箓,淡淡道:“三息,启。”
手掌同时扣在王珩头顶,搜魂之力收束成线,三息之后,银光炸裂,两道身影与符箓一同消散。只留跪地的王珩,像被抽空的人偶。
山谷外,百道身影踏空而至。尉迟氏族长立在云端,目光如刀,冷冷俯瞰。下方广场,只剩王珩一人,哭声嘶哑,回荡在空荡山谷。
一名老者掠至族长身侧,低声禀告:“王氏全灭,神像被毁。王珩修为尽废,信徒烙印已除。”
尉迟族长双眼微眯,杀意森然:“灭王氏,绝非李忘川一人可为。待巫神大人亲自出手,我们再作定夺。”
老者拱手:“王珩如何处置?”
族长拂袖,声音淡漠:“废物,留之无用。让他随他的族人去吧。”
语罢,转身,百道身影隐入云霭,只留山谷深处,哭嚎声渐渐被风撕碎。
万里之外,乾坤罩像一口倒扣的琉璃巨碗,隔绝了所有风声与尘嚣。罩中,只有奇奇与白瑶并肩而立。两人目光皆凝固在李忘川身上,不敢出声,唯恐惊碎这紧绷到极致的静默。
李忘川盘膝浮空,膝上横陈一枚三寸玉柬。玉柬通体青翠,内里有金丝游走,像一条蛰伏的雷龙。他将指腹抵在柬面,一缕神念化作微光钻入。每一次光芒闪烁,他的眉心便随之轻颤,仿佛那丝神念正抽走他胸腔里最后一点温度。
“药老,你可知——巫神山?”声音不高,却像锋刃划过瓷面,带着裂音。
传讯符阵的另一端,药老似乎被这突兀一问震住,沉默半息才传来沙哑回应:“忘川,你已离开王氏山谷了罢?……巫神山?上古残卷里确有记载——随巫神降世而现的神山,只是……你问它作甚?”
李忘川眼底骤然亮起一簇幽火。“那您可知它在何处?”
药老叹了口气,像枯枝划过石阶:“不知。那不过是传说,万载以来,从未有人真正窥见。也许……它本就不存于世。”
“不可能!”李忘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玉柬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我搜魂了王珩,他的记忆不会说谎——雀儿被送往的,正是巫神山!”
说到“雀儿”二字,他的嗓子里像滚过灼铁,火星四溅,却硬生生被咽回,只剩干涩的尾音。
“冷静。”药老的声音陡然沉重,像山脊压在胸口,“我会遣人暗查,但你要顾全大局,切莫孤身涉险。”
李忘川没有回话,玉柬上的光芒倏地熄灭,像被掐灭的灯芯。他垂下手,指间残留的余温被夜风一吹,冷得刺骨。下一瞬,他又取出第二枚传讯玉柬,第三枚,第四枚……碧色、赤色、墨色,各色符阵的光芒此起彼伏,映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迈金大长老,可知巫神山?”
“玄机令,可有巫神山线索?”
回应却千篇一律——
“未闻。”
“传说之地,无从查起。”
“玄机无应。”
到最后,他掌中的玄机令只剩一片死寂的漆黑,仿佛整个天下,都在这一刻对他闭上了眼。
白瑶终于走近。她抬手,指尖还未触及李忘川的肩,便被他周身逸散的寒意逼得一顿。
“忘川……”她轻声道,嗓音像春雪初融的水,“至少,被送往巫神山,意味着她暂时安全。那位巫神若真看重她,便不会轻易加害。哪怕……哪怕她一时忘了你,哪怕成为了巫神信徒,你也该有信心,你会救她,会让她恢复如初的,不是吗?”
李忘川缓缓抬头,他的瞳孔深处,倒映着乾坤罩外扭曲的夜色,像有一整座深渊在翻涌。可在那深渊最幽暗处,却浮出一座虚幻的山影——山体漆黑,接天连地,云雾如锁链缠绕,山巅有赤红的雷火跳跃。那是他幻想出的巫神山,是他用思念和恐惧堆砌出的海市蜃楼。
白瑶看在眼里,心疼得指尖发颤。她换了个话题,像把一根浮木抛进他快要溺亡的思绪里。
“你说过,有两个关于雀儿的消息。一个是巫神山,那……另一个呢?”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某根神经,李忘川的眸光骤然凝聚。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一寸寸压回胸腔,然后给了白瑶一个极轻、却足以让她安心的点头。
“回王氏山谷。”四个字,斩钉截铁。
乾坤罩无声分开一道裂缝,三人没入夜空,像三颗逆向的流星。
……
王氏山谷。夜色下的废墟更显苍凉。白日里那场血战残留的焦痕尚未冷却,风一吹,便卷起细碎的灰烬,像无声的哀哭。尉迟氏的人马早已撤得干干净净,连一块碎甲都未留下,仿佛他们从未踏足此地。
广场正中,那座曾高达十丈的巫神雕像如今只剩残破的基座。基座由黑曜石凿成,裂纹纵横,像被巨斧劈开的颅骨。李忘川落在基座前,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闭上眼,额心处,一道竖纹悄然裂开,露出幽金色的瞳孔——天地法眼。
法眼睁开的瞬间,周遭流动的灰烬、漂浮的灵光、乃至风的轨迹,都化作无数纤毫毕现的丝线,在他识海里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他抬手,捏出一道古老而繁复的法诀,指尖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像逆写的星图,每一次转折都伴随低沉的嗡鸣。
“咄!”
随着一声轻喝,他指尖射出一道细如发丝的金芒,没入基座最深处。尘埃被震起,像被无形之手托起的一捧银沙。李忘川薄唇轻启,吐出一串晦涩的音节,这正是当初雀儿教他的操控巫神王冠的法诀,但如果不将其带上成为巫神奴仆,那么只能发挥其一两成的威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