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几乎被这灭顶的绝望吞噬时,姜苡柔却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全盘托出后的虚无:
“可我赌输了,陛下。”
焱渊猩红、泛着水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从未认识过真正的她。
姜苡柔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不是委屈,而是某种信仰崩塌后、无法挽回的痛楚:
“我机关算尽,以为攀上的是能让我一世安稳的权势。可我万万没算到……我会爱上这个权势背后的男人。”
她注视着他几乎要滴血的眼睛,字字泣血:
“我没算到我会感动他告诉我要挺直腰板,肆意快乐的生活;
没算到我会心疼他强撑的孤独,
没算到他会因为我葬身火海就去寻死,
没算到他会为我北伐征战,更没算到……
当他每次嫌弃地松开我的时候,这里——”
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仿佛要将那颗疼痛不止的心掏出来:
“会比被他打入冷宫,痛上一千倍,一万倍!”
“陛下,利用您,是我做过最轻易的决定。”
姜苡柔的声音哽咽破碎,却带着焚心蚀骨的真诚,
“而爱上你,是我生命里最失控、最昂贵……也最悔不当初的意外。”
话音落下,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和力气,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流泪,像一尊破碎的琉璃美人。
焱渊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预想了她的否认、她的辩解,唯独没有料到,她会用最坦然的姿态,承认了所有最初的心机与不堪,
又以最惨烈的方式,宣告了她后来的沦陷与痛苦。
利用你是真的……但后来爱你,也是真的。
而且,爱你让我痛苦万分,悔不当初……
这个认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惊涛,将他所有的愤怒、猜忌和委屈都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猛地捏住她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可是……姜苡柔!朕对你是真心的!
从头到尾都是真的!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直算计朕?
利用朕的这颗真心?!”
姜苡柔闭上眼,泪水滚落,只剩下苍白无力的四个字:“臣妾……有罪。”
焱渊缓缓松开她,像是被烫到一般。
他忽然觉得无比荒谬,低低地、哭笑不得地呵了一声。
是了,她从来都知道,他舍不得真拿她怎么样。
他胸口剧烈起伏,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只是决绝地起身,像一阵裹挟着冰雹的狂风,猛地摔门而去。
屋门口,云影正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老天爷佛祖观音菩萨,保佑陛下和娘娘一定和好啊,一定……”
“哐当”一声门响,吓得他一个激灵,只见帝王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
“陛下?怎么样了?”云影小心翼翼地问。
焱渊一言不发,直接推开他,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宅院。
云影被推得一个趔趄,听到屋内传来压抑不住的哭声,一拍大腿,哀嚎道:
“砸了!这下真谈崩了,回不了头了!我的嫣嫣可咋办啊!陛下!陛下!”
他追出去,只看到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
“哎……”云影颓然地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话本里不都说爱情是甜甜蜜蜜的吗?这怎么……这么折腾人呐!”
屋内,慧心拿着温热的帕子,给姜苡柔擦着眼泪:“先生,快别难受了,您还怀着身子呢,仔细动了胎气。”
姜苡柔定了定翻江倒海的情绪,用力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忽然感觉腹部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是胎动?
不可能,现在才四个多月,从前怀曦曦和星星的时候,是五个多月才初次胎动的。
她惊疑不定地用手抚上小腹,那奇异的动静却又消失了。
她想,大约是自己方才情绪太过激动,哭泣得太厉害,让腹中的孩子不舒服,所以抗议般地动了一下吧。
“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明日……明日再去医馆。”
“先生快歇着,什么都别想了。”慧心连忙扶着她躺下,仔细地为她掖好被角,然后安静地守在一旁。
姜苡柔侧身躺着,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畔。
脑海里,全是焱渊最后那气愤到极点、伤心到绝望的样子。
他的真心,她从来都知道。
他给她的,从来不只是帝王的宠幸,而是男人对女人最纯粹的爱恋与真心。
陛下,对不起……
她在心里无声地忏悔,
我从前想要的,是权势富贵。可现在……我贪恋的,是和你之间,毫无隐瞒、坦诚相对的爱。
这是一步她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险棋。
当他问她是否因他是皇帝而选择他时,她本该用最理智的方式回答:
“陛下,若臣妾真的只爱您的权势富贵,为何还会抛下皇贵妃的尊位,抛下我生的两个皇子,离宫行医?”
可那一刻,她的私心占了上风。
她太贪心了,她想要对他彻底坦白,想要他爱的,是剥去所有伪装、包括最初那点不堪动机的、真正的姜苡柔。
可她却忘了,她面对的是一个多么骄傲的帝王。
她的“坦诚”,在他看来,无疑是彻底的背叛和利用。
他……可能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那她的曦曦和星星怎么办?
母妃对不起你们。
后悔和心慌涌上心头,让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云影轻手轻脚地进来,走近床边,听到她极力压抑的啜泣声,故作轻松道:
“娘娘,您……您别哭了。陛下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吩咐奴才,要照顾好您……他心里,是在意您的。”
哎,小爷我能做的,也就是硬着头皮瞎扯几句安慰一下了。
看陛下出门时那副决绝的样子,分明是再也不想见到娘娘了……
假若,我是说假如,陛下和娘娘分家,那我和嫣嫣咋办?
我俩跟谁?
真是愁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