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桌上摆着盘炒黄豆,油亮喷香。
十四岁的贾棒梗穿着件半旧的军绿色棉袄,袖口磨得起了球,他身子往前探了探,
抓了把黄豆塞进嘴里,嚼得 “嘎嘣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妈,
今儿我跟晨晨去胡同口耍,听见王奶奶家小子哭呢,说下礼拜要去东北下乡,
那儿冷得能冻掉耳朵!您说邪乎不邪乎?”
十岁的贾晨跟猴儿似的凑在哥哥身边,也伸手抓黄豆往嘴里塞,小脸上满是好奇,
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呀哥?东北是不是一到冬天全是雪,脚踩进去能没到膝盖?
那他去了咋种地啊?总不能在雪堆里刨坑吧?”
八岁的贾当扎着俩羊角辫,辫梢用红绳系着,怀里抱着个快写满的练习本,
手里攥着支断了尖的铅笔,也跟着搭话,声音脆生生的:“我也听到了!
还有李家大妞要去陕北呢,听胡同里张大爷说,那边尽是黄土坡,
风一刮能吃一嘴沙,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顿顿啃窝头!”
六岁的贾槐花最小,坐在妈身边,小屁股还时不时蹭蹭薛小凤的腿,
怀里抱着个褪了色的布老虎,奶声奶气地仰着小脸问:“妈,下乡是啥呀?
是不是跟去地坛公园似的,能在外头玩儿呀?”
薛小凤低头抿了口搪瓷缸里的温水,笑着抬手摸了摸槐花的头,
指腹蹭过孩子柔软的头发,语气温温柔柔的:“傻丫头,下乡可不是去玩,
是去农村干活挣工分呢。不过也别听你哥他们瞎传,有的地方虽偏,
可只要好好干,也能吃饱饭。”
说着她抬头冲棒梗道:“王奶奶家那小子,前儿我还见他娘在院里缝棉裤呢,
里三层外三层塞了好几层棉花,冻不着!再说还有棉袄棉鞋,保准暖和。”
贾棒梗嚼黄豆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轻松劲儿少了点,身子往薛小凤跟前凑了凑,
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确定:“妈,那再过两年我也十六了,是不是也得去下乡啊?”
他眼神里带着点慌,手指不自觉绞着棉袄下摆,布料都被攥出了褶子 ——
院里闫家俩小子下月要走的事儿,他早听大人们念叨了,一想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心里就发怵,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薛小凤放下手里的鞋底,伸手拍了拍棒梗的肩膀,拍得实实在在,嘴角带着笑,
语气笃定得很:“你担心这个干啥?咱院刘海中家俩小子,不就都留在城里了?
一个去了街道,一个去了粮站,多好!再说你干爹家的哥哥们,哪个去下乡了?
等明儿我就去找你干爹,跟他提句嘴,问问他是怎么安排你的,保准不让你去遭那罪!”
贾晨一听 “粮站” 俩字,眼睛立马亮了,赶紧凑过来,胳膊肘还碰了碰哥哥:
“妈,干爹是不是能让哥去粮站上班啊?就跟刘大爷家老二似的,天天能闻着米香味儿,
说不定还能偷偷拿点碎米回来熬粥呢!”
贾当也跟着点头,小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对呀对呀!哥要是去粮站,
能不能给咱带点白面回来?我都好久没吃白面馒头了,上次吃还是上个月的时候!”
薛小凤被孩子们逗得笑出了声,伸手点了点贾当的鼻子,力道轻轻的:
“你这丫头,就知道吃!等你哥真有出息了,还能少了你的白面馒头?
到时候让你天天吃,吃撑了算!”
棒梗听妈这么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刚才那点慌劲儿全没了,
又抓了把黄豆塞进嘴里,嚼得比刚才还香,笑着说:“我就知道妈有办法!
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干活挣钱,给妈买新棉袄,给弟弟妹妹买糖吃,
买那种带芝麻的酥糖!”
薛小凤笑着应着,伸手把桌上的黄豆往孩子们那边推了推,
声音里带着点嗔怪:“行了行了,别光吃黄豆,一会儿红薯该煮好了,
甜得很,到时看你们还吃得下不!”
屋外的风声还在 “呼呼” 吹,刮得窗户纸都有点发颤,可西厢房里却暖烘烘的 ——
铝锅的锅盖 “咕嘟” 往外冒着热气,把旁边的窗户玻璃都熏出了一层雾。
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贾晨还跟贾当闹着玩,伸手去抢她手里的铅笔,
贾槐花抱着布老虎跟着傻笑。
薛小凤看着眼前的儿女,眼里满是柔劲儿,手里的针线又动了起来,
棉线穿过布面的 “嗤啦” 声,混着屋里的热闹,衬得这孤儿寡母的家,
过得比谁都踏实,比谁都暖。
转眼日子就滑到了 68 年十二月五号,天还没亮透,
95 号院的胡同里就飘着股子寒气,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今儿是下乡知青出发的日子,东厢房刘清儒家最先热闹起来,
秦淮茹起得早,正往屋里的铁炉子烧的热气腾腾。
“春燕,把红燕的棉袄再裹紧点,外头风大。” 秦淮茹转头叮嘱着自家大闺女。
刘清儒今天起的也早,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瞅着孩子们。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本该在校园里读书的孩子,心里泛起一阵复杂 ——
作为穿越过来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年月的艰难。
他暗自叹了口气,现在是 1968 年 12 月,往后这近十年,日子怕是都不会太好过。
稳定?还得等多久啊?
怕是要等到七十年代中后期,那时候政策才会慢慢有松动的迹象,
知青返城的苗头才会出现,工厂生产也才能逐渐恢复正常秩序。
十五岁的刘春燕正给五岁的刘红燕穿衣服。
七岁的刘庆国跟着他二哥刘爱国跟在后面,刘爱国往他爸跟前凑了凑:
“爸,学校还是没信儿,听说隔壁院的小芳都跟着去贴标语了。”
刘清儒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心里却先盘算起来:学校停课这种情况,还得持续好几年。
接下来几年,“上山下乡” 的浪潮会越来越汹涌,
更多像春燕这么大的孩子,都得离开城市去往农村。
他甚至能想到,未来几年里,院里说不定还会有更多家庭的孩子要踏上知青下乡的路,
到时候又是一场场离别。
这时刘继祖两口子就掀帘进来了,何雨水大着个肚子,棉袄都快快裹不住了。
何雨水进屋就喊:“嫂子,今儿咱家早饭吃啥?”
两个女人凑到火炉子边,嘀嘀咕咕讨论起早饭的事儿了。
刘继祖凑到刘清儒跟前说:“继业昨儿跟我说,他们电子元件厂也停了两条线,
他跟敬国今儿得去厂里值班,他俩没跟您唠唠?”
刘清儒拍了拍刘继祖的肩膀:“没啥可唠的,我还能不清楚这会儿的光景?
厂里要是闹得厉害,就都先躲着点,别往前凑。咱们普通人家,安稳最重要。”
他这话里藏着现代思维的谨慎,心里却在想着:电子元件厂停线只是开始,
接下来这几年,各行各业的工厂都会受到冲击,生产时断时续是常有的事。
像轧钢厂,后续还会因为 “革委会” 的闹腾,生产秩序混乱好一阵子,
想要恢复到正常的生产水平,没个七八年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