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率先拿起一根磨得两端光滑的木麻黄桩,弯腰往滩涂里扎了扎,选了块泥土紧实的地方停下:
“就从这儿开始,桩子要扎进硬泥层两尺深,不然潮水一冲就歪。”
说着,他把桩子竖在划定的石块标记旁,又从工具袋里摸出沉重的铁夯,双手攥紧夯柄,沉腰发力,铁夯带着风声砸向桩顶。
“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滩涂表面的泥水溅起。
桩子往下陷了一小截,泥水飞溅。
陈父额角瞬间渗出细汗,却没有停歇,接着调整姿势,一下又一下地夯打,每一下都精准落在桩心,嘴里还念叨着:“阿峰,你过来扶着桩子,别让它歪了,这桩子要是斜了,后面围网都没法拉。”
“嗯,我知道的。”
陈业峰赶紧上前,屈膝蹲在滩涂里,双手紧紧扶住木桩两侧。
滩涂的泥水没过了他的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布料往上渗,可他没心思顾这些。
铁夯落下时的冲击力顺着桩子传过来,震得他手臂发麻,稍不留意桩子就往一边偏,他得卯足劲稳住。
“爹,再往左偏一点,刚才那下有点歪!” 陈业峰盯着桩身与地面的角度,及时提醒。
陈父应了一声,调整铁夯的落点,又夯了五六下,直到桩子再也陷不下去,才放下铁夯,喘着粗气往后退了两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行了,这根算稳了,下一根离这三尺远,按这个间距来。”
陈母也没闲着,她提着装满清水的陶罐,先给父子俩各倒了一碗水,又拿起小锄头,在接下来要打桩的地方挖了个小坑,把周围的碎石块捡出来:“我用锄头把坑挖一下,桩子也好立些,更加省点劲。”
海边的滩涂看着软,底下藏着不少礁石碎渣,要是直接往硬渣上打,不仅桩子容易裂,还得费更多力气。
陈母挖完一个坑,又快步走到下一个标记点,弯腰继续挖,不一会儿,额前的碎发就被汗水打湿,贴在了脸上。
三人各有分工,陈父打夯,陈业峰扶桩,陈母清障,滩涂上的木桩一根根立了起来。
可这活终究是苦力活,起初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陈业峰感觉手臂越来越沉,腰背也开始发酸,扶桩的手被粗糙的木桩磨得发红。
陈父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铁夯在他手里渐渐沉了下去,每一次举起都要停顿片刻,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砸在滩涂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好在今天的太阳也不算毒辣,但是辛劳的汗水依旧不要钱似的顺着他们的额角流下。
这活儿确实不轻松,纯粹是体力与耐力的考验 。
“歇会儿吧,先喝点水。” 陈母见两人脸色都发白,把陶罐递了过去。
陈父放下铁夯,接过水碗一饮而尽,又把碗递给陈业峰:“确实得歇会儿,这木麻黄结实,夯起来费力气,急不来。”
陈业峰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白开。清凉的水划过喉咙,才觉得口干舌燥的喉咙舒服些。
他坐在岸边的礁石上,揉着发酸的胳膊,看着已经立起来的木桩,感叹一声:“照这速度,咱们打完全部的木桩,估计也得好几天时间吧。”
“差不多要这么久,下午潮水要涨,能多打几根是几根。” 陈父也坐了下来,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这滩涂看着平,底下深浅不一,有的地方好打,有的地方得费半天劲,慢慢来,保证桩子结实才重要。”
歇了约莫十分钟,父子俩又起身回到滩涂上,继续与木桩和泥滩轻劲。
陈母则是在一旁清理滩涂上的碎石和大的杂物,方便后续打理这片滩涂。
李汉明占这片滩涂都没有好好打理,搞得乱七八糟的。
太阳渐渐升高,晒得滩涂发烫,泥水被晒出一层薄薄的壳,踩上去 “嘎吱” 响,父子俩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又被海风一吹,凉得刺骨,两人咬了咬牙继续坚持下去。
转眼到了下午,陈母看了看日头,对父子俩说:“我先回去做饭,你们爷俩先干着,也别太拼,饿了就先歇会儿,我做好饭给你们送过来。”
陈业峰点点头:“娘,别送了,来回跑怪麻烦的。这些木桩今天也打不完,等会儿潮水上来,我们收拾好东西,就回去吃。”
陈父也点头道:“嗯,差不多了,再打两三根就收工,明天再说。”
陈母应了一声,收拾好陶罐和锄头,沿着滩涂边的小路往家走。
剩下父子俩,继续打桩。
下午的太阳更烈了,滩涂像个大蒸笼,空气里弥漫着海水和泥土的腥气,吸进肺里都觉得闷热。
父子俩轮流打夯,一人累了就换另一人上,陈业峰渐渐摸出了门道,扶桩时会顺着铁夯的力道调整姿势,省了不少劲。
陈父也放慢了节奏,每夯几下就歇口气,避免体力透支。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橘红色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把海平面染成了金红色,连滩涂和立起来的木桩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海风渐渐温柔起来,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午后的闷热,滩涂表面的泥水反射着霞光,偶尔有几只小螃蟹从洞里爬出来,横着跑过,留下一道道细小的痕迹。
归巢的海鸟成群结队的,掠过被染成金色的海面,发出悠长的鸣叫声。
不远处的码头,劳作一天的渔船接二连三的回港,隆隆的机器声,加上鼎沸的人声,显得格外热闹。
潮水开始悄无声息的往上涨,最初只是打湿了最外围的沙滩,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吞噬着裸露的滩小杨生煎 。
海浪的声音在此刻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了,哗哗的,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旋律。
“爹,最后一根桩了…” 陈业峰看着潮水涨上来,微微有些发急。
好在,他们搬过来的树桩就只剩下最后一根。
意味着他们只要打好这一根木桩,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陈父点点头,拿起最后一根木桩,小心翼翼地立在坑里,陈业峰赶紧上前扶住。
“咚、咚、咚……”
铁夯最后几次落下,声音在空旷的滩涂上格外清晰,随着最后一下夯打,木桩稳稳地立在了滩涂里。
父子俩同时停下动作,看着眼前整齐排列的木桩,从滩涂这头延伸到那头,像一道黑色的屏障,挡住了即将上涨的潮水,心里满是成就感。
“总算把桩都打完了,累是累点,但也值了。” 陈父放下铁夯,伸了个懒腰,腰杆却还是有些僵硬。
陈业峰也松了口气,揉了揉发麻的手臂,笑着说:“可不是嘛,以后这就是咱们家的海田了,等围上网,娘每天就能来捡贝类,也不用再辛苦赶海了。”
此时,海水已经淹没了父子俩的脚踝。
两人连忙拿起工具,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岸边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要陷进滩涂里。
虽然累,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