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初三。
天刚蒙蒙亮,陈母就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开来。
灶膛里烧着柴火,火苗舔着锅底,大铁锅里熬着稀饭,旁边的小锅里还煮了几个鸡蛋跟玉米。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清香。
炊烟袅袅,充满了农家的烟火气。
今天没什么太阳,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海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呜呜直响,吹得人直缩脖子。
陈母收拾妥当,便去了老胡那宅子叫周母和周云杰过去吃早饭。
周母早已起床,正在收拾院子,而周云杰还在睡懒觉。
听到亲家母来叫,连忙应声。
周云杰推开房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用力吸了吸鼻子,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亲家母,早啊,你们这海边渔村,感觉比我们山里还冷哩。”周云杰搓着手,哈着白气说道。
山里虽然气温低,但往往风小,是干冷。
而这海边,湿冷的海风无孔不入,仿佛能穿透棉袄,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时,陈业峰也穿戴整齐从老宅过来,听到这话,笑着解释:“四哥,我们这儿是风大,俗话说‘海边风,钻心冷’,风一吹,体感温度就低很多。快走吧,早饭准备好了,喝碗热粥暖暖身子。”
一行人回到陈家老宅,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稀饭、玉米,还有咸菜和煮鸡蛋。
周海英也起来了,正给荣荣和欣欣穿衣服。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虽然天气寒冷,但屋里炭火未熄,饭菜热气腾腾,倒也其乐融融。
吃完简单的早饭,身上暖和了不少。
陈业峰对周云杰说:“四哥,今天没啥事,我带你在村里转转?我们这儿过年,邻里之间互相串门拜年也不用特意带礼物,就是走动走动,图个热闹。”
周云杰正想看看海边渔村的风土人情,自然满口答应:“好啊好啊,正好逛逛,看看你们这渔村是啥样子的。”
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陈业峰便带着周云杰出了门。
小渔村的道路上,相比年前冷清了不少,但依旧能见到三三两两走亲访友的人。
偶尔有鞭炮声从远处传来,残留着年节的气氛。
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在巷子里追逐嬉戏,时不时响起炮仗的声响传出。
陈业峰先带着周云杰去了二胖家。
二胖一家正在吃早饭,见到陈业峰带着四舅哥来拜年,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喝茶,抓花生瓜子给他们吃。
闲聊中,自然又提到了年前捕鱼和买宅子的事,二胖爹对着陈业峰又是一通夸赞,说他年轻有为,听得周云杰与有荣焉,更加觉得妹妹嫁对了人。
从二胖家出来,又去了阿志家坐了坐,反正都是串门。
阿志家里非常热闹,他大哥、二哥不仅在,还有几个同村的年轻人也在。
他们正围着一张方桌打牌,见陈业峰来了,连忙招呼他们加入。
这种年节期间的牌局,输赢很小,纯粹是为了消遣娱乐,联络感情。
“阿峰,来来来,玩两把?这是谁呀?”阿志笑着让出位置。
“这是我老婆的四哥,我四舅哥。”陈业峰看向周云杰:“四哥,会玩牌不?咱们玩两把,小赌怡情,输赢就几分几毛的。”
周云杰在山里过年时也常跟人玩牌,笑道:“会一点,玩得不好,你们可别见笑。”
于是,两人便加入牌局。
牌桌上烟雾缭绕,男人们一边出牌,一边聊着今年的打算、村里的趣事,气氛轻松热闹。
周云杰虽然牌技一般,但手气似乎不错,接连赢了几把小牌。
陈业峰则是有输有赢,基本持平。
玩到快中午,牌局才散场。
陈业峰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笑道:“四哥,可以啊,手气不错,我看你赢了不少。”
他自己数了数,不输不赢,刚好保本。
周云杰憨厚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毛票和分币,数了数,竟然赢了一块多钱,这在当时也算是不错的彩头了。
“嘿嘿,运气,纯属运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手艺好就是手艺好,走,回家,中午我给你露一手,做鱼生吃。”
“那敢情好…”
陈业峰搂着周云杰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
回到家,陈业峰便系上围裙,开始张罗中午的鱼生菜。
他挑了一条最肥美的赤眼鱼,动作麻利地去鳞、剖腹、洗净。
周云杰在一旁打下手,按照陈业峰的指示准备配菜。切得极细的姜丝、葱白丝、香菜段、炒香的花生米,还有酸荞头、柠檬丝等。
别看鱼生这么好吃,可工序还是挺多的。
陈业峰的刀工很好,将鱼肉片得薄如蝉翼,近乎透明,整齐地码放在一个大盘子里,宛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鱼头鱼尾则用来熬了一锅鲜美的鱼头豆腐汤,奶白汤色,喝起来也很不错。
午饭时分,一大盘晶莹剔透的鱼生摆在桌子中央,周围一圈小碟子放着各式配料,香气扑鼻。
周母、周海英、陈父陈母等都围坐过来。
“来,娘,四哥,尝尝这个横县鱼生,看合不合口味。”陈业峰热情地招呼道。
周母和周云杰夹起一片鱼肉,裹上配菜,然后蘸了点料汁,送入口中。
鱼肉冰凉滑嫩,入口即化,鲜甜无比。
“嗯~好吃,真鲜!”周云杰连连称赞,“妹夫,你这手艺绝了,这鱼生片得薄,味道正的很,跟我在横县吃的几乎一模一样。”
周母也点头:“是好吃,这个我在横县那边吃过几回,味道还比不上这个。”
陈业峰笑了笑道:“喜欢就好…四哥,你试试加点这个。”
他指了指桌子旁边那支芥末,芥末配鱼生,味道更绝!
周云杰看着那淡绿色的膏体,好奇地问:“这是啥?”
一旁的三子还记得昨天四舅舅抽水烟的狼狈样,此刻带着点小孩子的恶作剧心态,指着芥末说:“这个好吃,非常美味的,是岛国那边的进口货。”
周云杰不疑有他,用筷子蘸了一点点芥末,抹在鱼肉上,然后塞进嘴里。
起初还没什么感觉,但几秒钟后,一股极其强烈、辛辣刺激的气味猛地从鼻腔直冲脑门。
“唔~咳咳……哎呦喂,娘呢……”周云杰瞬间瞪大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鼻涕也下来了,他张着嘴,用手使劲扇风,那模样比昨天抽水烟时还要狼狈不堪。
满桌子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陈父更是乐不可支:“云杰,你们山里人不是能吃辣吗?怎么这点‘辣’就受不了了?”
他自己对芥末是敬而远之,那次尝试的阴影还在。
周云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灌了好几口茶水,眼泪汪汪地说:“亲家公,这……这玩意儿跟辣根本不是一回事。这味道太冲了,比水烟厉害多了,他娘的,直窜脑门子。我的天,这岛国人弄出来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
他的话又引得大家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