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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正是年味最浓的时候。

北风刮得紧,天色有些昏暗,阿志家的院子里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三间瓦房的门楣上贴着大红喜字,院里支起几张八仙桌,桌上摆着清蒸鲳鱼、红烧鱿鱼、蒸螃蟹、白切鸡、鸭肉、沙虫粉丝汤、叉烧……整整一桌子,十几道菜,看起来非常丰盛。

张霞身穿一件红衣裳,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低着头抿嘴笑。

阿志倒是挺直了腰板,可耳朵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喝,必须喝!”陈业峰举着搪瓷缸子,舌头已经打了结,“咱兄弟几个,今天阿志订婚……高兴!”

二胖跟着起哄,肉乎乎的手掌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就是,新娘子这么俊,是咱们村里的一枝花,阿志你这是走了大运!”

阿财坐在角落里,只是笑,傻乎乎的一边吃菜一边喝酒。

要是让他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阿志爹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忙着给众人添菜倒酒。

院子里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每个人的脸上跳跃着。

酒过三巡,陈业峰搂着阿志的脖子,喷着酒气说:“记得咱们生产队没解散那会吗?你饿得偷啃生红薯,还是我帮你望的风……”

“咋不记得?”阿志眼睛也红了,“后来咱俩一起挨了袁大军那狗日的批斗,站在田埂上晒掉一层皮。”

二胖突然插进来,声音带着醉意:“那算什么…最苦那年冬天,咱们仨去修水库,晚上挤在一块,盖一床棉被,冻得牙齿打颤……”

他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现在好了,阿志都要成家了。”

陈业峰突然举起杯子:“话不多,都在酒里,敬兄弟…”

短短几个字,却让热闹的场面静了一瞬。

几个搪瓷缸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米酒都溅出来,落在油腻腻的桌面上。

夜深了,客人渐渐散去。

张霞帮阿志娘收拾碗筷,女人们在水井边洗刷,笑声隔着院子传过来。

几个年轻人还坐在桌边,桌上只剩下残汤冷炙。

二胖趴在桌上,忽然抬起头,眼睛通红:“阿志订了婚,就剩我和阿财两个老光棍了。”

陈业峰大着舌头说:“急什么,好男儿过了三十再娶老婆也不迟。”

二胖直瞪眼:“你滚!你那两个女儿都这么大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他望着阿志:“成了家,就是大人了,好好对自己老婆。”

阿志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二胖的肩膀。

阿财一直没说话,此时却慢慢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塞到阿志手里:“贺礼。”他说话简短,却郑重其事。

阿志打开一看,是张崭新的“大团结”票子。

这在现在的农村,可不是小数目。

“这不行……”阿志急忙推拒。

阿财按住他的手:“这是应该的,收下,我的心意。”

他的目光扫了扫兄弟几个,接着说道:“咱们都是一辈子的兄弟。”

他脑子笨,村里的人都愿意跟他玩,也就阿志跟二胖他们把自己当兄弟。

院子里的风忽然小了些,那些果树也不再摇晃,他们几个年轻人那一桌,还在有说有笑的,有的人还在猜码,猜输的喝酒。

二胖突然站起来,举杯高喊:“来,我们祝白志和张霞白头偕老!”

几个醉醺醺的男人跟着喊起来,声音在冬夜的村庄里传得很远。

大家都笑了。

月光照在小渔村的土地上,泛着淡淡的蓝光。订

婚宴散了,陈业峰他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

时间飞快,眨眼又是几天过去,便到了农历年的最后一天。

除夕。

天刚蒙蒙亮,陈业峰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

推开窗一看,陈母正踩着板凳贴对联,大红纸上的 “福” 字倒贴着,浆糊是用糯米熬的,粘在土墙上亮晶晶的。

“快过来帮忙。” 陈母朝他喊,手里举着卷裁好的红纸,“鸡舍和猪棚的‘六畜兴旺’还没贴呢。”

本地人的除夕向来很讲究,都有着各自的风俗习惯。

在当地叫做“贴红”。

除了贴春联,还会用一小块一小块的红纸,贴在院子里的树干上、鸡舍的门框上、猪棚的柱子上,寓意着来年果树硕果累累,家畜家禽兴旺不生病。

陈业峰搬来梯子,先往院门口的龙眼树贴红纸,裁成宽条绕了三圈,说是能驱邪纳福。

猪圈现在空着,他们好几年没有养猪了,嘟嘟也不愿意住猪圈。他踮着脚把 “五谷丰登” 贴在木栅栏上,纸角被风吹得卷起来,又用米汤多抹了几层。

几个孩子也早早的起床,争先恐后的举着浆糊碗在旁边起哄。

他们抢着干这个活,拿着浆糊和红纸,院里院外跑得不亦乐乎。

欣欣把手指头伸进碗里蘸了点,偷偷抹在三子脸上,惹得一阵追打。

堂屋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祭祖的供品。

三只白瓷碗里盛着刚蒸好的糯米,上面各卧着一块肥腻的扣肉,旁边摆着整鸡,还有年糕、水果、酒水等。

在堂屋的正中,摆上香案,将祖先牌位请出,奉上祭品。

陈父作为一家之主 ,穿着新做的青布褂子,手里捧着线香,带领全家男丁叩拜,缅怀先人,祈求祖先保佑他们陈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安顺遂、人丁兴旺。

香烟袅袅,气氛庄重而虔诚。

陈业峰望着牌位上模糊的字迹,忽然想起后世过年时冷清的祠堂,心里泛起些说不清的滋味。

孩子们无疑是过年最开心的。

穿着或许不是全新的,但一定是洗干净了的衣裳,口袋里装着寥寥无几但足以让他们兴奋的糖果和瓜子,在村子里呼啸着跑来跑去。

陈业峰给他们买的鞭炮成了最紧俏的“物资”,三子胆子最大,他拆散了单个儿点着往空中扔,还带着几个小伙伴,找没人的地方炸牛粪、炸瓦罐。

女娃们还玩起了跳房子、抓石子,欢声笑语和零星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年味越来越浓了。

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大人们则忙得脚不沾地,都在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年夜饭而准备。

陈家的厨房里蒸汽腾腾,香气四溢。

陈母掌勺,大嫂跟大姐、小妹还有周海英她们帮忙打下手,杀鸡宰鸭,洗菜切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着说笑声,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