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京城暑气还不曾完全消散,秋老虎的余威还在;萧国公府的梧桐苑倒是因为有一棵百年之久的梧桐树而格外清凉;萧华昭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摸着绣了一半的鸳鸯枕套,目光看向向窗外那株高大的梧桐树,眨了眨眼睛。
她已有十四年未曾回萧国公府住了,姑姑说那时候她尚在襁褓中,便被阿执抱到了宫中,自此养在娘亲的膝下,成了长安城最尊贵的郡主;现在是要出嫁了,按礼制需从本家出门,她才重新踏入这座陌生的府邸。
“郡主,江小姐她们昨日递了帖子,说今日要来拜访,您昨日应了的,现在人已经都到了。”青竹轻手轻脚地进来通报,这几日郡主心情不太好,一是临近出嫁有些紧张,二是……李氏因着之前的事没事总要说几句,要不是国公爷发话,郡主不必迁就他们同席用膳,说不准这嫁衣尺寸还得再改。
萧华昭回神,连忙将绣绷藏到身后:“快请她们进来。”
不多时,江行依、徐宜薇、齐枕书和陈子乐便结伴而来,几人一进里屋,目光便齐刷刷落在萧华昭身上,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哎呀,咱们的新娘子怎么一个人在屋里发呆?”江行依笑着打趣,顺手将带来的蜜饯盒子放在桌上,“莫不是在想宸王殿下?”
萧华昭耳根一热,嗔道:“胡说什么!我是在看那梧桐树——听说是前朝时的那位国公爷亲手给他夫人种的。”
徐宜薇凑过来挽住她的手臂,笑道:“昭昭,莫要转移话题,方才我们进来时,你手里藏了什么?”
“徐宜薇,你也跟着她们学坏了,你这都八个月的身孕了吧,江行明怎么还敢让你出来啊?磕着碰着怎么好?”萧华昭皱了皱眉头,对江行明的做法有些意见。
“不怪他的,是我要跟依依一起来看你的,他拦不住我,没事的,今日他换值早,下了值就来接我,无妨的。”
“小表婶,你到底在藏什么呀?”陈子乐凑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准备伸手去拿,萧华昭躲闪不及,绣了一半的鸳鸯枕套被陈子乐眼疾手快地抽了出来。
“哎呀!”陈子乐展开绣品,故作惊讶道,“这鸳鸯绣得可真亲密,就像某人日思夜想的情郎——”
“陈子乐,你还给我!”萧华昭羞得去抢,几个姑娘笑闹着滚作一团,“好啊,陈子乐,我治不了你了是吧?以后跟鹤辞吵架别来找我啊,我可不管了,你自己折腾去吧!”萧华昭气呼呼的说道。
“小表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不管我呀,季鹤辞他无法无天的,祖父都拿他没办法的,你要是不管我,他欺负我怎么办?”
“谁能欺负的了你啊,陈子乐……”江行依笑着说,“你欺负季监正还差不多~”季鹤辞从小就喜欢养小动物这些,长大了也一门心思想往珍禽园钻,他在养这些东西,还有园林啊这些方面确实有天赋,是以百里兴安就让他做上林苑监正去了,这些都交给他负责了。
最后还是齐枕书看不过去,把绣品夺回来塞回萧华昭手里:“你们别闹了,没看到昭昭脸都红透了吗?”
萧华昭把绣品抱在怀里:“我,我才没有害羞,而且我也没想他!”
“好吧~昭昭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其实……她确实是在想百里执疏——自从搬回萧国公府,他们见面就少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七日了,按礼制,大婚前一个月新人不得相见,这对从小形影不离的两人来说简直是煎熬,她顾不得这些繁文缛节,时常写信给百里执疏,想要见他的,前面百里执疏都还应她的,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他都没空来见她了。
小丫鬟们奉上冰镇酸梅汤和时令的鲜果,几个姑娘围坐在凉榻上闲话,萧华昭倒是依旧靠在软榻上没挪窝,江行依舀了一勺酸梅汤,忽然压低声音道:“对了,你们听说了吗?齐泓令和行鹭堂姐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二。”
萧华昭眨了眨眼睛,没有吭声;那日及笄礼上的意外,只有她,阿执,熙熙和梁煦安以及那个小宫女知道真相;对外,齐家只说二人早有婚约,只是因齐泓令公务繁忙才拖到现在。
“这事可真是奇怪。”徐宜薇歪着头,“堂姐平日最是端庄,怎么突然就……”
“堂姐性子是静了些,但齐大人一表人才,两人般配得很。”江行依拉了一下徐宜薇的袖子,转而看向萧华昭,“昭昭,那日你跟殿下跟堂姐还有齐大人在一处,可知道些什么?娘亲都不太清楚,只知道,要按照规制给堂姐准备嫁妆,但是齐家的聘礼下的也不少,娘亲正发愁呢。”
萧华昭捏着绣花针的手微微一颤,她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便按事先与阿执商量好的说辞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那日听到齐大人的话,才知道早就对行鹭姐姐早就有意,那日趁着酒意表白了心迹……”
“天啊!”陈子乐惊呼,“齐泓令那样严肃的人,居然会酒后吐真言?”
萧华昭低头抿唇一笑:“情之所至,也未必不可能。”她这话说得含糊,却引得几个姑娘浮想联翩。
齐枕书是知道内幕的,但是齐泓令毕竟是她亲兄长,她断不能将此事说出去的;齐枕书凑近萧华昭,促狭道:“说起来,我们昭昭与宸王殿下青梅竹马,可曾有过这样的‘情之所至’?”
萧华昭脑中浮现出百里执疏在梅树下吻她的场景,脸颊顿时烧了起来,她抓起团扇遮住脸:“你们今日是专程来取笑我的吗?”
“哦~看样子是有的呀~”
“齐枕书,你整日这般,还嫁不嫁人了呀,以前你高冷的模样去哪了?今日如此打趣我,将来你嫁人之时,我定要讨回来的。”
“行呀~”笑闹过后,话题渐渐转向正经事。
徐宜薇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递给萧华昭:“这是我娘给的‘压箱底’,说是……咳,新婚之夜用得着。”
萧华昭好奇地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对赤金雕花的小人偶,做工精致,姿态亲密,她起初还没明白,待看清人偶交缠的姿势后,猛地合上盖子,羞得差点把匣子扔出去。
“徐宜薇,你你你,这、这……你给我这个干嘛!”
“昭昭别害羞嘛,就算我们不说,你姑姑也是要来跟你说的呀,这样你不就不用再听了嘛~”江行依忍着笑拍拍她的肩,“我出嫁前夜,我娘也给了类似的物件,还专门讲解了一番。”
萧华昭把匣子塞到坐垫底下,红着脸道:“娘亲说会派嬷嬷来教我这些的……”
“那怎么一样!”江行依凑过来小声道,“嬷嬷教的是伺候宸王的规矩,我们说的是闺房之乐——”
“江行依!”萧华昭羞恼地去捂她的嘴,几个姑娘又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