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庸啊,咱刚才没听错吧?三十石?”
一向冷静沉着、面对任何困境都面不改色的朱元璋,此刻却难得地颤抖了起来。
胡惟庸理解这种激动,于是毫不犹豫地后退半步,指了指那两筐土豆,笑着道:
“陛下,粮种我都给您挑来了,何必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呢?三十石,最少!”
朱元璋听到胡惟庸再次确认后,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他的手死死按在胸前,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胡惟庸差点被朱元璋的样子吓破了胆。
老天爷,老朱这是乐晕头了?
可别一高兴把命给搭上了!
“宋利,快,去叫御医!”
“上位,我扶您,先坐下缓缓!”
“东西放在这儿,又不会长腿跑掉!”
“咱们慢慢来,别急!”
好歹也是前朝重臣,朱元璋的左膀右臂,要不怎么敢一口一个“上位”地称呼?
宋利此刻也慌了神。
朱元璋的这副模样他看得一清二楚,哪里还敢耽搁?
至于被胡惟庸使唤的事?
呵呵,他不过是个罪奴出身的人,哪敢跟陛下心腹争高低?
“宋利,回来,不用去了!”
“我……没事!”
宋利还没跑到门口,就被朱元璋喊住了。
这是个骨子里倔强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时激动身体不适就叫御医来?
他朱重八难道不要面子吗?
更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胡惟庸的搀扶下,他缓缓坐在御座前的台阶上,却丝毫不觉得不妥。
反而心里倍感温暖。
‘还是惟庸这样的老兄弟、老部下靠得住啊。
’
不得不说,还未经历丧妻、丧子、丧孙三连击的老朱,其实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而站在一旁的杨宪……此刻却十分尴尬。
这……特么的,我刚在参伱呢!
结果你倒好,一转头跑来献宝了?
关键是,别人献宝都是些什么并蒂花、贴金片的肥猪之类的玩意儿。
你可倒好,说是献宝,还真拿出个宝贝来了。
这玩意儿是真是假啊?
这……让本相实在有些下不来台。
“胡大人,要不您换个时间再跟陛下汇报?”
“我看陛下眼下这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继续谈下去了。”
也不知是杨宪怒急攻心,还是见胡惟庸在朱元璋面前如此“放肆”而慌了神。
否则,他怎么会说出这种失水准的话?
以至于胡惟庸和朱元璋都惊讶地看向了他。
朱元璋没有开口。
他觉得根本没必要说话。
这不就是个傻子吗?
胡惟庸本来也没打算理杨宪。
虽然不知道杨宪今天来干什么,但之前他带着一帮劾自己的事还没跟他算账呢。
这人脑子不好使,又狂妄,自然有老朱去收拾他。
自己何必出头?
可没想到,这老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又惹到自己头上来了!
‘换个时间再汇报?’
‘娘的,你知道我胡大老爷平时多忙吗?’
‘我要照顾、教训混账儿子、培训厨子、种地,还得去礼部摸鱼。
’
‘这么多事排着,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你还耽误我时间?’
‘行,你既然凑上来找打,就别怪我下手狠了!’
胡惟庸一点面子都没给,直接扭头冲杨宪翻了个白眼。
“行了,杨宪,杨大人,你就别在我面前摆你那丞相的架子了。”
“说得好像谁没当过似的!”
“哦,不对,你那右丞相我还真没当过,我蒙陛下信任,只当过左丞相!”
“这倒是比不上你啊!”
“唉,不像我,一上来就是左丞相。”
“啧啧,杨大人加油啊,多多努力,早日当上左丞相!”
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气得杨宪当场暴跳如雷。
倒是朱元璋听着这话,表情有些玩味。
‘胡惟庸这是上火了啊!’
‘平时可从没见过胡惟庸说话这么不客气过!’
‘不过到底是自家老兄弟,说话够直白的。
’
‘哈哈哈哈,事无不敢对人言,好一个坦坦荡荡啊!’
老朱有个好处,那就是从不因言获罪。
在他面前,实话实说反而是一种坦荡的美德。
如果说这话的人还跟他关系不错,那就更让他看重了。
朱元璋也就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而杨宪这边,如果平时有时间、有心思,或许朱元璋还会安慰他两句。
可此时的他,注意力全集中在胡惟庸刚刚提到的“仙粮”上了。
他拉着胡惟庸的袖子,再次紧张地问道。
“惟庸,这东西真能有三十石?”
胡惟庸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朱元璋的手臂,大声道。
“上位,还是那句话,这玩意儿,是咱自己种出来的!”
“当初的粮种,咱总共就弄到了十斤左右。”
“您看看眼前这两筐,怎么样?”
“哈哈哈哈,上位,你也是农家出身,种地这事儿终究还是要亲自下地才能见真章。”
“不管咱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最终不还是得种进地里试试?”
“所以啊,您就放心吧,这事儿,绝对是真的!”
“三十石不过是咱怕吓着您,收着说的,要是庄稼汉本事足的话,怕是要更多!”
朱元璋听着这不像君臣奏对,反倒像往日里起兵时老兄弟们坐在一起聊天的氛围,简直不要太熟悉。
甚至连刚刚胡惟庸拍他手臂那举动,他都觉得格外亲切。
这得多少年,没人敢拍他手臂了。
这让这些年愈发孤独的朱元璋难得感受到一股亲切。
于是,朱元璋同样拍了拍胡惟庸的肩膀,笑着说道:
“咱把标儿叫过来,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在大明境内种植这个土豆。”
胡惟庸眼前一亮,大声道:“正当如此!”
朱元璋和朱标两父子都参与进来,那就证明,朱元璋非常重视土豆这种粮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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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朱元璋立马冲着宋利吩咐道:“去,把太子请来,速至!”
“是,皇爷!”
朱元璋吩咐完宋利以后,扭头便立马换上了一副笑容,心情大好,对着笑道:
“惟庸啊,再给咱讲讲,这仙粮的事儿!”
朱元璋心里都清楚,土豆的出现,摆明了就是要留名青史的大好事。
真要是把这“仙粮”给普及开来了,那绝对是活命无数的。
一心想着栽培自家儿子的老朱,怎么可能把小朱给忘记?
不过,仙粮是胡惟庸发现、种植并且献上的。
而且对方不仅主动献宝了,还是自家老兄弟,那当然要给个面子,象征性地说一下。
好在胡惟庸也没含糊,那叫一个当机立断。
其实对于胡惟庸来说,他巴不得小朱赶紧参与进来。
开玩笑,但凡对明初历史稍稍有些了解的,谁能不知道小朱的地位?
对于胡惟庸来说,只要能够应付朱元璋和朱标,他的安逸生活便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名声和利益?只要最终结果令人满意,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胡惟庸微笑着向朱元璋详细讲解了土豆的种植特性。
不过,他悄悄将最初种植的种子数量夸大了一倍多。
毕竟,他拥有一个可以显着提升产量的系统奖励。
若不加以掩饰,万一朱元璋的期望过高,导致种植效果不如预期,自己的功劳岂不是大打折扣?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降低对方的预期。
即便产量减半,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土豆依然是当之无愧的“仙粮”。
“陛下,臣有个建议,此物最好由陛下或太子殿下安排可靠的人手,分批、分地进行种植。
这样既能验证产量,也能观察这‘仙粮’在不同田地中的长势。
等一两年后,产量稳定了,再逐步推广。
陛下觉得如何?”
这番话不再是之前的玩笑或闲聊,而是关系到大明民生的重大事务,自然要以君臣奏对的方式郑重提出。
尽管此时两人坐在台阶上,挨在一起交谈,但胡惟庸的建议无疑十分妥当。
杨宪心中很想大喊一声“不妥”,但看到朱元璋满脸激动、频频点头的样子,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杨宪并非愚钝之人,他清楚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现实。
正因如此,此刻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之前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怎么会昏了头,得罪了朱元璋?即便到了现在,杨宪也不觉得得罪胡惟庸有什么大不了,他真正在意的是朱元璋对胡惟庸的重视,以及胡惟庸献上“仙粮”的时机。
这个时机实在太巧了,巧到如果能回到过去,杨宪会毫不犹豫地扇自己耳光。
朱元璋本就对胡惟庸颇为信任,即便是寻常的罪名落在胡惟庸头上,他也能视而不见。
可如今杨宪却硬是找了一堆所谓的证据,想要一举扳倒胡惟庸。
这些所谓的证据本就不够充分,甚至还夹杂了不少不靠谱的东西。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胡惟庸不仅突然冒了出来,还搞出了一番大动静。
如今他献上仙粮的功劳摆在眼前,杨宪那点“刁难考生”之类的指控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不是谋逆这样的大罪,胡惟庸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这位曾经的丞相、如今的翰林学士,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看朱元璋那一脸兴奋的模样,若是杨宪再敢提一句要对付胡惟庸,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于是,他只能缩了缩脖子,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尽量隐藏自己,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事与愿违。
朱元璋在与胡惟庸讨论完土豆的相关知识后,满意地摸了摸下巴,不经意间一转头,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畏畏缩缩、眼神尴尬的杨宪。
朱元璋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猛然想起来:“咱想起来了!杨宪,你是来参胡惟庸的!而且居然只凭着几个士子的闲言碎语,就当做证据来参咱任命的翰林学士?要知道,哪怕不说惟庸今日献上仙粮的功劳,那也是堂堂正正当过丞相的!咱亲自宣麻拜相请过来的高才,还是咱的老兄弟,你就凭着这么些个理由,就去参他?杨宪,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朱元璋这番话一出,杨宪毫不犹豫地趴在了地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朱元璋的这番话让他自己都惊讶了。
不知不觉间,胡惟庸的表现竟如此出色,更不能再让他受任何委屈了。
“杨宪,你看看惟庸,再看看你?惟庸平日里要么在礼部上衙,要么在家务农,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为大明为咱弄出这么一道仙粮。
而你呢?你在干嘛?”
“同为一国之相,你不觉得你这个丞相与昔日的惟庸相比,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诋毁同僚、尔虞我诈……”
“这些事,你倒是做得驾轻就熟啊!”
杨宪额头和鬓角的冷汗一滴滴滑落,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朱元璋这番话的分量太重了。
更令他震惊的是,朱元璋根本没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下令道:
“宋利,拟旨,右丞相杨宪德行有失,操守不足,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凡弄虚作假、诬陷上官的学子,一概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是,皇爷!”
杨宪听到宋利的回应,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道圣旨一旦颁布,他岂不是要背负“德行有失、操守不足”的污名?
真是亏大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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