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姐让我来的,叫你赶紧去东阳路那边迁户口!妈和大姐都在那儿等着呢,利索点,别磨磨蹭蹭的!”
他顿了顿,眼珠子一转,想到从这儿到东阳路可不近,又立刻精明地补充了一句,“对了,路远,走着太慢耽误事,你就自己叫个三轮车过去。快点啊!”
话音未落,他像是生怕沈优优会顺杆爬,说出“我没钱坐车,你给我点车钱”这种话,几乎是话音刚落,就立刻转身,脚步匆忙地朝外走,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沈优优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句“我没钱坐车”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缓缓放下袖子,擦掉眼角硬挤出来的那点湿意,轻轻松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沈越头也不回消失在小巷尽头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又冰凉的笑意。
她这个弟弟,真是将“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绝不吃半点亏”的性子,刻到了骨子里,连这几毛钱的车费,都算计得清清楚楚,生怕被她沾上一点。
这个家,对她而言除了大姐,早已没有半分温情可言了。
确定沈越真的离开了,不会再返回来“搜查”,沈优优才缓缓起身,从炕席下拿出那个小布包,仔细数出坐三轮车需要的毛票,紧紧攥在手心。
这钱花得她肉疼,但想到是大姐的安排,她便没再有任何犹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门去,拦下了一辆路过的人力三轮车。
“师傅,去东阳路户籍管理处。”
车轮转动,载着她驶离这个充满压抑的巷口。
人力三轮车在东阳路户籍管理处门口停下,沈优优付了钱,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因坐车而略显褶皱的衣角,才深吸一口气,朝站在不远处的沈音音和沈母走去。
沈母正等得不耐烦,一抬眼看见走过来的沈优优,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她这个二女儿,一个月前见时还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褂子,头发枯黄,脸色憔悴。
可眼前这人,虽然依旧瘦弱,却穿着一件半新的、料子还算厚实的深蓝色外套,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似乎也有了点血色。
沈母心里立刻活络起来,那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沈优优。
这死丫头,是不是偷偷摸摸又攒下钱了?还是找到什么来钱的路子了?
眼下家里正为小越的彩礼钱发愁,要是她能抠出点来……
沈音音一直留意着母亲的神色,见她眼神闪烁,算计几乎写在脸上,心中冷笑,立刻抢先一步开口。
她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控制住,仿佛在闲聊:“妈,你看优优这身衣服还行吧?都是我前阵子收拾出来的几件不要的旧衣服给她了,好歹能穿出门见人!要是还像以前那样破破烂烂的过来,在这地方进进出出的,让人看见了,多丢咱们沈家的脸面。”
她这话说得轻巧,却精准地掐断了沈母刚刚升起的贪念。
果然,沈母脸上的惊讶和算计瞬间消失了,转而换上了一副更加不耐烦和鄙夷的神情。
原来还是靠大女儿接济的破烂货!她撇撇嘴,目光重新落在沈优优身上时,只剩下嫌弃。
同样是她的女儿,沈音音就能嫁军官、开饭店,风光无限。
眼前这个却离婚落魄,像个扶不起的阿斗,不能给家里带来半点好处,反而可能是个拖累!这么一想,她心里那点因为“迁户口”而产生的微弱不适也烟消云散了,只觉得早点把这个“包袱”甩出去才好。
沈优优刚走到两人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一声“妈”,沈母就率先发难,语气尖刻:“你怎么才来?磨磨蹭蹭的,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让我和你大姐在这儿干等着,哪有让长辈等的道理?一点规矩都不懂!”
这毫不留情的指责,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沈优优心里。
她不是重生的沈音音,对母亲还残存着对亲情的渴望和畏惧。
听到母亲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嫌弃,她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和伤心涌了上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沈音音用力在她手掌上捏了捏,带着安抚。
沈优优感受到姐姐手心的温度,深吸一口气,将涌到眼眶的酸涩强行逼了回去。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沈母见她不吭声,只觉得更加厌烦,挥挥手道:“行了行了,赶紧进去把正事办了!别杵在这儿丢人现眼!”
接下来的流程异常顺利。
沈母因为之前被沈音音和工作人员“恐吓”过,加上本就觉得沈优优是个麻烦,此刻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要完成这道“切割”手续。
只是在最后,工作人员询问沈优优户籍落在哪里时,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同志,我……我想自己单独一个户口本。”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音音,眼神里带着不愿拖累的坚持,“不和我姐落在一起。”
沈音音心里一暖,又有些无奈。
她知道妹妹是怕万一真有什么“麻烦”会牵连到自己。
她想说没关系,但看着沈优优倔强而认真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母对此更是乐见其成,巴不得这两个“麻烦”女儿都离得越远越好,立刻附和:“对对对,她自己一户!清净!”
沈音音只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当沈优优接过那本只印着她一个人名字的薄薄户口簿时,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这不只是一张纸,更是她脱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的证明!
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她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不再需要为那个无底洞般的弟弟无限度地牺牲了。
沈音音看着妹妹小心翼翼捧着户口本的样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