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总,萧昌死了。”
下属来汇报消息时,席思远一如既往地抱着骨灰坛蜷缩在宁安床上。
连续一个多月生不如死的精神折磨,在萧惜无法接受毁容,绝望自杀后,萧昌终究没抗过去,送回医院第二天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席思远抱着骨灰坛坐了起来:“人带回来了吗?”
“已经在地下室。”
席思远下床,洗漱完,换上干净的黑衬衫黑西裤,简单打理了下发型。
“我要离开一下。”
他小心翼翼把骨灰坛放在桌上,附身轻轻吻了吻,“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的。”
宁安跟着他一路来到地下室的另一间房。
保镖拉开门,席思远摆摆手,走了进去。
保镖们带上门,自觉离开。
水泥地板潮湿,满是污渍,席思远开了灯,才看清楚,地上的水还混杂了血。
有的血迹已经干了,留下明显的黑色痕迹。
一个浑身血的男人蜷缩在角落。
宁安心里咯噔一下,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听到动静,来人缓缓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他脸上血肉模糊,宁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秦望。
席思远从抽屉拿出黑色手套戴上:“不好奇为什么把你带过来?”
“有用吗?”秦望嗓音沙哑刺耳。
“没用。”
席思远居高临下睨着他,像是看一个濒死的动物,眼神冷漠,“从利用安安那一刻开始,你就失去了解释的权利。”
秦望张了张嘴,又闭上。
席思远在他面前蹲下,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你们已经得到了竞标信息,为什么还要利用她,伤害她?”
秦望已经感知不到疼痛,肿胀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论伤害她,谁比得过你婚内出轨背叛她?”
“……”
看他被堵的哑口无言,秦望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费尽心机算计鑫海和萧家,逼迫我们分手,还以为你多爱安安。”
“结果呢?”
“才两年多而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出轨了!”
“你才是伤她最深的人,现在装什么无辜!”
“……”
席思远背着光,整张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此刻是什么表情,长时间的沉默,莫名让宁安心里很是不安。
她绕到前面,正要弯腰看个清楚,就见席思远扣着秦望的头狠狠撞向墙面。
“所以我们都该死。”
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
“咳咳……”
秦望被口腔里的鲜血呛得直咳,却仍未停止刺激席思远。
“哈哈哈”
“你根本就不知道安安真正需要什么。”
“你只是单纯想占有安安,根本不是爱她,所以就算把我们拆散,把我杀了,你也永远别想得到她!”
“砰——”
话没说完,头再次被砸在墙上,秦望一阵晕眩,声音终彻底停了下来。
他本来就已经失去抵抗能力,席思远下手还狠,没一会儿就奄奄一息。
宁安默默转过身。
席思远扔垃圾一样将他扔一旁,起身,摘下手套扔垃圾桶。
“是你害死了安安。”
秦望咬牙,声音漏了气,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安安那么爱我,要不是你,只要我们结婚,安安就能彻底摆脱萧家,她的病情也不会越来越重,都是你……”
“然后等你得到了秦家继承权,跟她离婚,抛弃她,再跟唐梦结婚?”
残酷的话彻底终止了他的控诉。
席思远拉开门,走了出去。
宁安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看秦望。
他跟唐梦复合了?
稀里糊涂跟着席思远回到庄园,家里久违的来了客人。
都是老熟人,席思远的弟弟,和唯二要好的兄弟。
以及,他的出轨对象,女明星温子依。
席思远皱眉,温子依下意识往顾熙诚身后躲。
“思,思远哥,我是来给嫂子道歉的。”
顾熙诚看了表妹一眼:“依依听说后几天没睡,非要来给宁安道歉。”
席思远吩咐管家道:“带她上去见太太。”
“……”
管家皱着眉,很不乐意,但碍于命令,还是听从。
“温小姐请跟我来。”
宁安跟着她们上楼。
管家让温子依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卧室,抱着骨灰坛出来。
温子依二话不说,深深鞠了三个躬。
“嫂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无知,鬼迷心窍贪图思远哥的名气,没有及时澄清绯闻。”
“其实那次我只是跟经纪人去酒店应酬,思远哥正好跟我哥他们约了酒店谈事,我经纪人去开车迟迟没来,思远哥看我醉的不清,就把我一起带去我哥那了,没想到被蹲在酒店外面的狗仔拍到了……”
“我当时陷入了一些不好的负面传闻,正好缺一个可以转移注意力的爆点,公司和经纪人就顺水推舟,买了不少营销号推这个绯闻,等我就醒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没想到思远哥也会仍由事情扩……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早点来跟你道歉澄清的。”
“我哥和子枫哥,还有酒店监控都能作证。”
温子依噼里啪啦一通解释,突然弯身凑近骨灰坛,神神秘秘说。
“我从小就怕思远哥,连梦中王子都不敢让他当,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真跟他有什么。”
“……”
宁安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满心满脑都是疑惑。
如果他们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席思远也没有出轨背叛她,那他为什么不解释?
为什么还要从主卧搬出去,跟她分居?
下楼时,席思远他们已经不在客厅,正疑惑他们是去了会客厅还是会议室,就听会议室传来席思泽愤怒的声音。
“我不要!”
宁安快速赶过去,会议室除了顾熙诚几个,席思远的秘书、助手们和几个律师也在。
桌上摆着几份文件,一只签字笔。
席思泽气鼓鼓地将文件推开。
“你才是晟世的掌权者,自己公司自己管,我才刚大学毕业,什么都不懂,休想当甩手掌柜!”
“我上大学就进公司了。”
“……”
席思远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容拒绝道:“把合同都签了,明天开始去公司上班。”
席思泽:“……”
宁安凑过去看了看,果然是股权转让协议。
他们该聊的都已经聊完,只剩最后签约流程,无法得知具体事宜,看情况像是席思远要退休离开晟世了?
他一个工作狂,竟然说离职就离职……
席思泽抵抗无效,被迫签下所有合同。
随后,席思远又将一份合同推给顾熙诚:“这是我以安安的名义给星星孤儿院成立的基金会,新孤儿院后续的一些事,就拜托你了。”
顾熙诚瞥了一眼文件,面色凝重看着他:“你要隐退多久?”
“不清楚。”
席思远发了会儿呆,转向席思泽,交代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多请教秘书或熙诚他们。”
席思远什么时候变成会好好拜托人的性格了?
对席思泽的交代也是,比起不放心弟弟为他铺路,更像是在交代遗言……
顾熙诚和贺子枫也同样疑惑,考虑到他刚失所爱,受了刺激一时半会走不出来,便没多问。
宁安死后两个月后,席思远终于肯接受她离开的事实,为她举办葬礼,让她入土为安。
葬礼的前一天,他请人来家里做法事,热热闹闹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离开。
席思远遣散了庄园所有人,锁上庄园的铁门,关了自动报警系统,然后去地下室将备好的汽油搬了上来。
这些天来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你要干什么?”
看他将汽油泼向屋子的角角落落,宁安冲上前阻拦,身子毫不意外地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只能看着干着急。
一楼汽油泼完,席思远毫不犹豫点燃打火机丢了出去。
“席思远你停下!”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你的感情!”
“你住手!”
转身回到楼上,席思远换上新的黑西装,关上卧室门,打火机点燃,落在浸湿了汽油的地毯上,火舌瞬间吞没地毯和窗帘。
席思远不急不缓地抱着骨灰坛在床上躺下,而后将一张照片放在骨灰坛旁边的心口上。
那是一张她在雪夜里奔跑的照片。
昏黄路灯下,少女张开双手,享受地仰着脸,任由鹅毛大雪轻柔地落下,像是在拥抱珍爱之人,美好而宁静。
宁安愣住了。
她只有一次在冬天下雪的夜里奔跑过。
那是四五年前,孤儿院的一个弟弟被人欺负,她去撑腰,打完逃跑的时候。
天寒地冻,又是深夜,她不记得还有别人在场,席思远怎么拍到的照片……
火势蔓延到了床上,宁安来不及思考太多。
“我活着的时候你总是冷落我,做让我伤心的事,你凭什么觉得死后我就会原谅你?”
“我讨厌你,我恨你,我不想看到你!”
她嘶吼着,发疯了似的用手拍,用身体去压火星子。
大火穿过她的身体,还是蔓延到了席思远身上。
“唔……”
席思远闷哼一声,咬牙硬是没动,反而收紧胳膊,更紧地抱紧骨灰坛。
宁安绝望地趴在他身上,大火在她和席思远身上烧了起来,耳边是席思远隐忍的痛苦呻吟。
泪水滑落而下,落在席思远身上,瞬间消失不见,宁安声音哽咽。
“不要。”
“不要死!”
“席思远,我不准你死!”
“如果你真爱我,就不要死……”
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席思远仿佛看到了哭泣的宁安。
双眼缓缓睁大,席思远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吃力地抬起手,想要为她擦去泪水:“别哭。”
“我等这一天等了两个月了,你该为我高兴。”
带着烈火的手臂坚持不了太久,重新落在了骨灰坛上。
席思远用力咬着嘴唇,铁锈味在口腔扩散,他努力维持清醒,眼睛一眨不眨,锁定着宁安。
“唔……你那个时候,是这么痛啊。”
“我不知道,因为我早不清醒,感知不到五感。”
“那真是太好了……”
“……”
席思远释然一笑,明知这是最后的幻觉,却还是忍不住想跟她说说话。
“如果有来世,让我好好爱你,好不好?”
“……”
“或许你会生气,觉得我自私,可谁让我是疯子呢。”
“就算被你记恨,我也会努力找到你,将你禁锢在我身边,让你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
大火吞噬,他已无法再维持原样。
席思远蜷缩着身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紧骨灰坛。
“对不起,我的爱伤害了你。”
隐忍的痛苦声逐渐淡了下去,宁安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要。”
“如果爱一个人是痛苦的,甚至会丢了命,那我宁愿不要再爱。”
“你也是。”
“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
微弱的呼吸声逐渐消失,魂体越来越透明,宁安蜷缩着身子躺在他怀里,伸出手,手指最后仔细地描绘他的轮廓。
“来世,愿你幸福安康。”
——
过往种种,幻灯片般在脑海里闪过。
宁安静静看着握紧她的手,低垂着头忏悔的男人。
席思远挣扎犹豫许久,松开她的手,缓缓抬起头:“如果你想……”
“你想赶我走吗?”
宁安打断了他的话。
席思远表情怔愣,纠结挣扎,啥呀着嗓音,艰难挤出一句:“不是。”
“那为什么又要说让我离开的话?”
“你真的想让我搬出去?”
“为什么?”
宁安步步紧逼,彻底堵死他退路,不给他退缩的机会。
席思远沉默片刻:“这样对你更好。”
“好不好是由我决定的,你怎么知道我会为此高兴?”
“……”
“还是说,你又想逃避了?”
席思远无言以对,最终只化作一句:“对不起。”
“你那里对不起我了?”
“明明是我做错了事,是我害了你和公司,你为什么非要揽错?”
席思远浑身一震,双眼瞪大,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
宁安只是冲他笑了笑:“所以你还要坚持赶我走吗?”
“我没……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句话。”
宁安再次打断他的话,她坐了起来,拉过席思远不安的手,紧紧握住,“我想听你真正的想法。”
“如果放我走,以后再也不想见,是你真正的心愿,那么我会离开,以后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话还没说完,席思远反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
宁安一眨不眨看着他。
“不要。”
席思远声音哽咽,带着难得一见的哀求,“不要再抛下我。”
“好。”
宁安笑了笑,俯身,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吻了吻,“不抛弃。”
“我哪也不去。”
“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伤害了你和晟世。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度过了那个煎熬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