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港城，暑气未消，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的咸湿与隐约的桂花香。
中秋前夜，大街小巷早已装点起来。各家檐下挂起五彩花灯，精致的走马灯旋转不休，绘着嫦娥奔月、玉兔捣药的图样，在渐浓的暮色里投下温暖光晕。
老牌饼家红棉门口更是热闹。
三层楼高的嫦娥霓虹灯广告牌亮得耀眼，粉衣嫦娥抱着玉兔，裙摆随着电流轻轻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灯牌里飘出来。
广告牌下围了一圈孩子，一个个仰着小脑袋，盯着灯牌上的嫦娥，连手指都忍不住跟着灯影比划。
最前面站着六个年幼的孩子，踮着脚尖才能勉强看清灯牌全貌。
万盈月站在正中间，眼神里满是惊叹，连嘴角都向上弯着，自己小声念叨：“嫦娥的裙子，会发光喔！怪不得她会飞上月亮。”
稍后一些，站着年长几岁的苏烨和胜大，荣祖赫挤在他俩中间。
店铺里人群喧嚣。
万盈月被苏妄紧紧拉着左手，右手拽着龙少卿的衣角。她被两人护在中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琳琅满目的糕点橱窗。
“我们去挑吧！”万盈月兴奋说完，迈开步子就要往前冲。
苏妄的手被她带着向前，龙少卿也连忙跟上，生怕她被来往的人撞到。
“moon，拉着我，我带你去挑南乳蛋散，刚出炉的最香！” 龙少卿声音里满是雀跃，还想再牵住她的手。
可万盈月却松开他的衣角，小步子倒腾得飞快，径直冲到摆着玻璃罐的货架前。
罐子里装着各色蜜饯，她踮着脚尖，努力够着最上层的糖冬瓜，左手还紧紧攥着苏妄的手不放，仰头喊道：“妄仔你看！那个琥珀色的最好看！肯定最甜！” 她的鼻尖几乎贴到冰凉的玻璃罐壁，呼出的热气在罐上晕开一圈圆斑。
“笨蛋！这是陈皮梅！”荣祖耀突然从旁后钻出来，腮帮鼓动着偷吃的鸡仔饼，含糊不清地朝龙少卿挥手：“小少爷快付钱！我忘带钱袋了！”他指尖还粘着莲蓉馅，险些抹到叶天阔定制的西装裤上。
吓得叶天阔连忙侧身躲开。
苏妄牵着小盈月走到柜台前，对伙计平静开口：“陈皮豆沙馅月饼三打，豆沙酥两匣。” 说着，他掏出钱袋，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孩子。
“再加三打白莲蓉，要刚出炉的。” 胜金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早已将一叠钞票压在玻璃柜上，温声补充，眼神还不忘扫过小盈月，怕她又乱跑。
龙少卿从试吃盘中捏了一小块嘉应子，俯身凑到小万盈月嘴边：“尝尝这个，甜的，爱不爱吃？”
小盈月张嘴含住，嚼两下，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
苏妄转头看到，立刻将小万盈月拽到自己身前，皱着小眉头，一脸认真地说：“昨天吃麦芽糖闹牙疼，今天少吃，明天还要多吃月饼。”
小万盈月吐了吐舌头，趁苏妄不注意，又跑到叶天阔身边。
叶天阔正拿着试吃的光酥饼，见她过来，笑着掰开一半递到她嘴边：“尝尝这个。”
小万盈月咬了一口，突然眨着大眼睛问：“天阔哥，月饼蘸糖吃会不会更好吃啊？”
叶天阔被她问得笑了，揉揉她的头发：“明天试试。”
“还试啊？” 荣祖耀又凑过来，一脸苦相，“天阔哥，这丫头上次吃萝卜糕蘸辣椒油，吃粽子蘸酱油，最后吃不下全塞我嘴里，明天我可不吃啊！”
万盈月一听，立刻扬起小拳头要打他。
苏妄见周围人越来越多，怕她被撞到，上前一步给了荣祖耀一脚，力道不大却足够有威慑力，随后牢牢牵住小万盈月的手，不让她再乱跑。
荣祖耀立马老实，捂着被踢的腿，不敢再说话。
万盈月见状，对着他做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气得荣祖耀敢怒不敢言，只能瞪着她。
门口的荣祖赫、苏烨和胜大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出声。
苏烨从纸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方盒，递给荣祖赫：“祖赫，你爱吃的枣泥味月糕，可惜只剩下一盒了。”
胜大倚在门框边，闻言笑道：“你要吃不够，明天一早我和阿烨再来买，定能买到最新鲜的。”
荣祖赫接过饼盒，指尖在盒面上轻轻摩挲，嘴上说着“明天算了，家里吃的堆成山了”，手上却将盒子握得紧紧的，眼角眉梢都藏着掩不住的欢喜。
苏烨看在眼里，悄悄朝胜大使了个眼色，转头对荣祖赫眨眨眼：“那说好了，明晚庙会，就我们三个去。”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默契的狡黠，“不带那几个小鬼。”
胜大会意，立即笑着应和：“一言为定。”
荣祖赫忍不住笑出声，用力点头。
*
中秋之夜，万公馆花园内灯火辉煌，宛如白昼。六家三代人齐聚于此，场面盛大非常。
老先生们端坐中央的红木雕花主桌，手持翡翠烟嘴，香烟的醇香与园中金桂芬芳交织。夫人们身着苏绣旗袍，腕间冰种翡翠与胸前珍珠项链，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光泽。
壮年一辈掌权人们在旁侧的梨花木桌谈笑风生，太太们叙旧聊天。男士们的铂金袖扣与女士们的钻石胸针相映成趣。
小辈孩子们在后，这桌侍立的佣人最多。
更外围的几张圆桌坐满各家的得力手下，他们虽不像主桌那般奢华，却也衣着体面，举止得体。
佣人穿着统一的青色绸缎褂子，手托银盘侍立在各桌旁，随时准备添酒换碟；负责安保的护卫，都守在花园入口与角落，既不失威严，又不破坏团圆氛围。
整晚最忙碌的当属万盈月。
她刚被外公抱到主桌，老人便亲手夹了块桂花糕喂到她嘴边，几位老友见状纷纷打趣，手上却不停为她布菜，转眼间她面前的小碟就堆成小山。
不一会儿，舅舅们又将她抱到壮年辈那桌，这个捏捏她的小脸，那个逗她说吉祥话，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待她转到母亲那桌，姨母们更是将她团团围住，珠宝首饰往她身上招呼。不过片刻功夫，小小的身影就已披红挂彩，俨然成个行走的珠宝匣子。
中秋的满月高悬天际，清辉洒落在万公馆花园的每个角落。
六家人享用完丰盛的团圆宴，便在园中赏月闲谈，欢声笑语随着桂花的甜香在夜风中飘荡。
万盈月穿着新裁的藕色绸衫，鬓边别着鎏金发卡，小腿在椅子上乱晃。
这时，荣祖赫、苏烨和胜大相视一笑，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荣祖赫率先来到她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封，轻轻塞进万盈月的衣袋，顺手将她鬓边微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祖耀惹你怎么办？”
“K他！”
荣祖赫满意笑笑，“乖！”
苏烨随即俯身，将一个精致的红包放在她交叠的膝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捏捏她肥嘟嘟的脸颊，温声道：“喜欢什么和阿妄说，烨大哥买给你。”
胜大最后一个上前，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才将红封放进她手心：“收好，想买什么都可以。”
“谢谢姐姐，谢谢烨大哥，胜大哥！”万盈月仰起小脸，月光在她明亮的眼眸中跳跃，唇角弯成甜蜜的弧度。
三人趁着大人们谈兴正浓，悄悄往后门退去。荣祖赫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发现万盈月正看着自己，对着万盈月做了个“嘘”的手势。
万盈月马上捂住小嘴，露出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那可爱模样看得荣祖赫心都化了。
不一会，龙少卿、苏妄、叶天阔和胜金棠拽着满脸不情愿的荣祖耀，也走了过来。几人依次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万盈月，每个红包上都印着不同的中秋图案。
皎洁的圆月、翩跹的嫦娥、还有抱着玉杵的玉兔。
荣祖耀刚张嘴要说什么，胜金棠眼明手快捂住他的嘴，笑着将他往后带。
万盈月接过红包，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图案，当看到那个绘着胖乎乎玉兔的红包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万嘉宝见女儿抱着玉兔红包笑得见牙不见眼，柔声道：“囡囡，廊下挂着玉兔花灯呢，妈咪去给你取来！”
“我自己去！妈咪！你帮我看好红包。”万盈月说着蹦下来，将红包放在座位上，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坐好等我喔。”说完，跑得飞快。
胜金棠温柔截住差点踢翻茶桌的小身影，“慢d，moon。”
万盈月拧了两下，挣脱开来，跑到回廊，踮脚去够廊下那盏玉兔花灯，绸缎鞋尖却总差半寸。
“矮冬瓜。”荣祖耀叼着叮叮糖晃过来，故意把灯线举得更高，“叫耀哥就给你。”
万盈月腮帮一鼓，突然拽住他背带裤肩带借力跃起。
荣祖耀踉跄撞翻一旁竹椅，两人滚作一团时，玉兔灯已被她抢在怀里。
“万小月！”荣祖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却先看向她有没有受伤，“摔着没有？”
这时，视线里伸出只清瘦的手。
苏妄将万盈月轻轻拉起，仔细拍去她藕色绸衫上沾的草屑，又默不作声地歪斜的花灯扶正，指尖拂过灯身上的粉色绒球时，动作格外轻缓。
男孩冷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泛着瓷釉般的光泽，唯独瞥向荣祖耀时，眼风凌厉如刀。
万盈月小手紧紧攥着那盏玉兔花灯。
兔身用通透的桑皮纸糊成，眼睛点着两粒鲜亮的朱砂，在灯烛映照下灵动生辉。
她没控制好力道，往前一扑就撞进苏妄怀里，仰头笑得格外甜：“妄仔！小玉兔认主的，你看它眼睛只对我眨！”
苏妄垂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语气认真得不像在哄人：“嗯，认主的。”
“纸兔子怎么认主？！”荣祖耀揉着膝盖凑过来，嘴上依然不饶人。
“小耀又讨打。”叶天阔的笑声从旁边传来，抛来一颗裹着糖纸的柚子糖，正好落在荣祖耀怀里。
龙少卿走过来，朝万盈月挑眉：“要不要骑我肩头取灯笼？比某只矮脚虎靠谱。”
荣祖耀气得去揪他后领，反被龙少卿反手扣住腕子。两人笑闹着扭作一团。
万盈月笑眼弯弯，抱着花灯蹦蹦跳跳去找妈咪献宝。
跑出几步又回头，朝苏妄晃了晃手中的玉兔灯。
苏妄立马跟上。
又闹了半盏茶的功夫，主桌的大人们开始喊孩子们去拜月。
红木供桌上摆着月饼、柚子、苹果，还燃着三炷香，月光洒在供桌上，满是庄重的仪式感。
孩子们排着队上前拜月，万盈月还特意把玉兔花灯放在供桌旁，让 “认主的兔子” 也沾沾福气。
谁都没留意，荣家二房荣家明和荣家强，趁着众人忙着拜月，悄悄用烛火点燃手中的金鱼灯。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竟故意将燃着的花灯往荣祖耀后背甩去。
刚拜完月的万盈月恰巧回头，明眸一凛，藕色身影如风般掠过。
她扯住荣祖耀的背带裤肩带往旁一带，同时抬脚踢向飞来的花灯。
燃烧的灯笼在空中划出一道火弧，落在青石板上，火星四溅。
荣祖耀马上紧张起来，用手去摸她的鞋，“没事吧？烫没烫到？”
荣家明没想到万盈月会突然冲出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嘴上却还硬着：“我们跟祖耀玩，关你什么事？万盈月你还是别多管闲事！”
“在万公馆，我就要管！” 万盈月站在荣祖耀身前，虽年纪小，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荣祖耀只有我能欺负！敢欺负我的人，你们算什么东西！”
说着，龙少卿和苏妄已一左一右立在她身侧，叶天阔与胜金棠也缓步围拢。
荣家明虽年长几岁，见这阵势也不禁发怵，却仍强撑着放狠话：“看你护得了他几时！”说罢带着荣家强匆匆逃离。
叶天阔和胜金棠，用茶壶浇熄地上仍在燃烧的花灯。
万盈月回头嘲笑荣祖耀，“超级无敌大笨蛋！”
“你才笨！” 荣祖耀涨红了脸，伸手就要去挠她痒痒，“要不是我刚才帮你拍火星，你这双新鞋都要烧破了！”
“谁要你帮！” 万盈月拽了一下他头发后，笑着转身就跑，藕色身影在灯笼光下格外轻快。
荣祖耀立刻追上去，两人一个跑一个追，闹得满园都是笑声。
*
当晚，苏家大宅。
卧室内，小苏妄抱着那盏玉兔花灯，朱砂画的眼睛仍固执望着窗外月亮。
苏妄轻抚玉兔耳朵，“我们都认她当主人的。”
门外，正打算给苏妄送东西的苏烨，看着这一幕，一脸担忧。
*
在这个团圆的节日里，看我小说的你，和我也是一种团圆。
月饼节快乐！宝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