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盈月看着眼前，出落得越发清俊挺拔的龙少风，开口道：“少风，以后一些重要的宴会，不如你也跟我一起出席？想不想进去那些名利场看看？”
龙少风闻言依然笑着，却摇摇头：“不了，姐姐，现在这样挺好的。龙家的职责就是在暗处，守护该守护的，处理该处理的。太高调，反而做事不方便。”
“我是问你自己想不想？”万盈月还是被宫宴卿那句“暗处的附属品”影响到了，担心困在城寨的生活，对正当年的龙少风并不公平。
“姐姐，”龙少风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我是在城寨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这里的所有的光鲜和不堪，我都见过。现在能这样，是小时候的我想都不敢想的。我很知足！谢谢姐姐。”
“如果以后，你遇到很喜欢的人，会不会厌弃自己的出身？或者觉得是龙家、是城寨拖累了你？”万盈月问得更深。
“怎么会呢，姐姐。”龙少风的笑容干净而坦然，“我本来也只是这城寨不堪过往里的一员，现在能托姐姐和少卿哥的福，被干爹看重，有机会做点事情，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万盈月低头轻笑一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烟雾缓缓升起，模糊了眼底的情绪。
“姐姐，”龙少风看着她，语气真诚，“其实你真的很厉害。”
万盈月吐出一个烟圈，抬眸看向他。
“那个名利场里，尽是利益交换，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可姐姐你却能在那里面游刃有余，既守得住自己想守的，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真的很佩服。”
“城寨乱成这个样子，你都能把它治理得井井有条，让各方势力服服帖帖，”万盈边说着，边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掐了掐龙少风的脸颊，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姐姐我也很佩服你这个弟弟！”
他是真的长大了。脸庞的轮廓褪去稚嫩，眼神里有了沉稳和自信，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牵着手，躲在身后怯生生的小男孩了。
时间一直推着人向前走，无声无息间，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
从城寨出来，银云车队径直驶向启德机场。
私人飞机舱内，万盈月慵懒靠在真皮座椅上，指尖轻抚过舷窗。飞机掠过九龙城寨上空时，她俯瞰着那片错综复杂的屋顶，微微一笑。
一小时后，准时降落在阳东。
明日合士会成员将陆续抵达，后天就是东引水工程奠基仪式的重要日子。
她特意没有告知胜金棠提前抵达的消息，也懒得去猜，那群人火急火燎找她，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万家在阳东拥有一栋典雅的红砖洋楼别墅，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在绿荫中显得格外静谧。
阿泽带着侍从，将数十套华服整齐挂进衣帽间的檀木衣柜后，便躬身退出。
万盈月从梳妆台椅子上起身，仔细挑选带来的服饰，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一件件华服，为后天的奠基仪式精心搭配。
走廊上猝然传来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沙哑而熟悉的呼唤，穿透厚重的门板：“万盈月！万盈月！”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失序的急切，像是苏妄，但她只是微微蹙眉，注意力并未从手中那件青蓝色旗袍上移开。
“砰 ——”
卧室门突然被一股蛮力撞开，沉重砸在墙上，发出巨响，连门框都似乎震颤了几下。
万盈月这才慢悠悠回过头，冷淡地瞟去一眼。
苏妄赫然站在门口，姿态全无平日的矜贵从容。价格不菲的浅蓝色衬衫领口歪斜，袖口卷得凌乱不堪，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风吹得毛躁，几缕黑发湿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布满骇人的红血丝，眼尾泛着红。
而他身后，阿泽、阿鬼以及高进和几名苏家保镖乱作一团，仍在徒劳地拉扯劝阻。
显然是万家保镖拼尽全力，却依旧没能拦住，这位显然已失控的苏家少爷。
“大小姐，抱歉，”阿泽喘着粗气，额上沁着薄汗，语气里满是未能尽责的懊恼，“我们没拦住苏少。”
万盈月目光在苏妄狼狈的身上停留一瞬，如同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即淡然移开。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你们先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卧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藤蔓随风轻晃的声响。
万盈月当苏妄不存在，自顾自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抚过首饰盒中的件件珠宝，将一对翡翠耳坠贴在耳际比试。
苏妄凝视着万盈月的侧影，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他英挺的眉宇微微蹙起，眼眶渐渐泛红，喉结轻轻滚动。
“月儿。”
一声极轻带着颤音的呼唤，突兀的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那声哽咽，裹挟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脆弱得不像出自苏妄之口。
万盈月拨弄珠宝的手指骤然停顿。
“啪”一声合上首饰盒，美艳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月儿”是童年时期，苏妄对万盈月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一句话。
小时候的苏妄，沉默得像个精致的人偶。
刚学会说话、口齿不清的万盈月却像只小麻雀，整天围着他颠三倒四念念，可他从不回应。
小小的万盈月曾锲而不舍的教他：“囡囡！月月！乖女！文！（粤语发音moon）”
她不知道 “文” 是错的英文名发音，只觉得念着好玩。
可无论她说多少遍，那个长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都只是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一声不吭。
她终于泄了气，觉得这个漂亮哥哥不喜欢自己，赌气不再理他。
而那个一向沉寂的小苏妄，却第一次显出无措，只会笨拙固执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第三天，万盈月依然不理他，甚至见到他，小短腿就开始跑。
小苏妄情急之下，追上她，挡在她身前，从喉咙里艰难挤出，生涩而清晰的：“月儿。”
此刻的万盈月站起来，极其缓慢转过身。
她的目光对上苏妄的视线。
他站在那里，眼眶湿润泛红，那双总是盛着冷傲的眼睛里，此刻盛满混乱的激动与失而复得。
他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