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的心被她的眼神搅得生疼,那句狠话在舌尖转个弯,最终化作一声低哑的:“都是我的错。”
万盈月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一下,却依旧硬起心肠,冷笑一声,用力推开他,转身快步离开贵宾厅。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苏妄才摘下金丝眼镜,狠狠摔在地上。镜片碎裂的脆响中,抬脚碾过镜框,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刺耳至极。
当天深夜,宫家旗下的十几家餐厅食肆,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冲击。
打砸者临走前用鲜红油漆在照壁上题字:
“贺宫少不死。”
*
翌日一早,龙凤大酒楼里已是人声鼎沸。
老式吊扇在彩绘天花板上缓缓旋转,茶博士提着铜壶穿梭于红木圆桌之间。
万盈月独坐包厢,素白旗袍外罩着件墨绿开衫,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子。
面前的桌上摆着十几样精致的点心,茶杯里的茶水冒着热气。
大马、小马和吴豪三人轻叩门扉而入,身上还带着街市沾染的露水气。
“大小姐,早晨。”三人问好后,相继入座。
“早!”她放下茶杯,“边吃边谈。”
马交城江湖暗杀令,她可不会坐以待毙。
她目光扫过三人:“马交城的江湖暗杀令,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三人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敛去,大马率先沉声道:“大小姐放心,我们已经备好人手。”
万盈月端起茶杯抿一口,“这件事需要三位兄弟辛苦一趟,今天就带人过去马交城。一是查看航线运营情况,务必确保明天赌场开业前万无一失;二是接触当地黑帮,能用钱疏通的绝不手软,不能的就把名单和底细记下来,我来处理。”
说到这里,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顿,语气陡然加重:“记住,这件事绝不能让少风知道。”
大马闻言,立刻点头应下,随即补充道:“大小姐,马交城那边最大的黑帮,是项前的拜把兄弟在掌管。如果能让项前出面打个招呼,或许能省不少事。”
万盈月了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下回去我会联系。”
这时,小马迟疑一下,还是开口道:“大小姐,昨晚宫家旗下的十几家餐厅被砸,道上都说是妄爷做的。”
万盈月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这很符合苏妄的作风。
用这种近乎疯狂的方式,宣泄心里积压的情绪。
想起前段时间的苏妄,那个装温柔的绅士,到底是不见了。
她收回思绪,轻喊一声,“阿泽。”
包厢门应声而开,阿泽、阿鬼和崔胜依次而入,三人各提着两只手提箱。沉重的皮箱落在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万盈月红唇微扬,“一人两箱,这些是给马交城那边人的见面礼。你们自己的一人两箱已经送到你们住处。”
三人再次被万盈月的豪爽震撼,连声感谢。
大马小马先行带人离开。
万盈月看着吴豪,缓缓开口:“吴豪兄弟,上次你和你的兄弟受无妄之灾了。”
吴豪连忙执壶为她斟茶,“月大小姐言重了。反倒让我结识了朱翔身边那些闽州人。”
茶烟袅袅中,万盈月点燃支烟,“看来差人里闽州人的数量不少啊。”
“大概30%,” 吴豪点头,“月大小姐,不少人想往上爬,但就算收了规费,钱还是不够打点。”
万盈月闻言轻笑,开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递给他,“不论是制服转便衣,还是探员转探长,他们想干什么,让他们尽管开口。其他需要用钱的地方,直接去找大马小马支取。”
吴豪双手接过支票,郑重应道:“是,月大小姐。”
*
夜幕,万盈月的银云车队缓缓驶近别墅门口时,苏家车队已列阵多时。
透过车窗,看见莫总助手持文件立在路灯下,身后是高进为首的清一色黑西装保镖。
莫总助此时手中拿着文件上前,“月大小姐,关于填海工程需要的挖沙船,爷已经从南洋订购了大批船队。”
这时,苏妄从主车里下来,深灰色西装裹着颀长身躯,三七分发型,缓步走近,俯身探进车窗内,执起万盈月的手:“为昨日酒后失态,”薄唇几乎贴上她手背,“向月大小姐赔罪。”说完落下轻轻一吻。
万盈月沉默。又装绅士?!
苏妄见她没有反应,又开口道:“送月大小姐的船队,为表苏家对万家马首是瞻的忠心。”
万盈月表情讪讪看着他一身暗色西装和发型。不如从前背头配彩色穿搭,那股张扬的俊美。她唇角微撇,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嫌弃。
苏妄见她神色古怪,以为她在意宫家的事,故意问道:“月大小姐没去看未婚夫?”他故意用最尖刻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眸光死死锁着她每一寸表情,指尖却仍轻柔摩挲着她的手。
万盈月突然抬眸,月光流泻在她睫毛上,投下小片阴翳。
她红唇轻启,所问非所答了一句,“你还是背头好看。”说完抽回手,升起车窗,示意司机开车。
这句话像把软刀,猝不及防扎进苏妄心口。
他颀长的身躯立在夜色中,怔了一瞬,随即耳尖悄悄泛起红色,嘴角不自觉上扬。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低声呢喃:“背头…好看..”
这一刻,什么宫家、什么未婚夫带来的妒火,统统被这句话轻轻抹去。
她随口的一句评价,就够他心甘情愿收起所有獠牙。
*
赌场开业当天一早,五大家族年轻掌权人,搭乘直升飞机前往马交城。
万盈月在休息间闭目养神,做造型。
此时的赌场内早已是一派热闹景象。
墨绿色的赌桌铺着天鹅绒台布,荷官们穿着白色制服,戴着雪白手套,正用筹码演示着玩法。
爵士乐从隐藏的喇叭里流淌出来,混着人们的交谈声,织成一张奢靡的网。
港城那边的宣传显然奏效。
万盈月在《万紫报纸》头版刊登的巨幅广告分外醒目。仙丽电视台黄金时段的宣传短片轮番播放,这波造势让港城的富商名流明星们纷纷动心,今日到场的港客占近八成。
荷兰那边的其他巨头家族特意乘坐私人邮轮,横跨重洋送来贺礼。
更令人瞩目的是荷兰皇室代表,胸前缀满勋章的伯爵携夫人缓步入场,引得马交城督连忙上前相迎。
城督今日特意订制全套英式礼服,金丝眼镜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身后跟着一队身着制服的官员,个个皮鞋锃亮,领结端正。
贵宾区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四位公子或坐或倚,望着这衣香鬓影的名利场。
荣祖耀穿着亮黄色西装,领口别着玫瑰型钻石胸针,晃着酒杯笑道:“这远房表哥明明自己势力不小,怎么这次对付傅老,他偏不出面?”
叶天阔穿着藏蓝色西装,左手戴着的黑手套,右手习惯性摩挲着手套边缘,嘴角噙着笑:“当然是 moon 的意思了。”
酒红色西装的胜金棠,抿了口威士忌,“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以后都是何泊滔和傅老争权的局面,最主要,今天保证moon安全。”
苏妄始终未语。一身银灰色的戗驳领西装,同色系缎面衬衫的领口、袖口和腰封处,绣着暗黑色的缠枝纹刺绣 ,复古中透着低调的奢华。垂坠感十足的领结系在修长脖颈间,衬得他如同古典油画里走出的贵族。
一丝不苟的背头将他俊逸的五官完全展露,眉骨深邃,鼻梁高挺,眸光沉静,却隐隐透着不容亲近的疏冷。
在喧嚣的名利场中,他却仿佛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自成一方世界。
忽然,他似有所感,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望向门口。
恰在此时,与刚进来的宫宴卿视线相撞。
一种莫名的敌对感,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