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骏刚走到前厅门口,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场笼罩。那气场清冽如华山寒泉,又厚重似千年古岳,明明不见风动,却让人心头发静,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厅内正中的梨花木椅上,坐着一位老者。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裤脚还沾着些许山间泥尘,头戴一顶竹编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将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一截梳理得整齐的花白胡须,随呼吸轻轻颤动。他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氤氲雾气,明明端坐于椅上,却给人一种缥缈出尘、若即若离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便会化作清风而去。
“杨将军,别来无恙?”
老者未等杨骏开口,率先打破了寂静。那声音苍老却洪亮,如同洪钟大吕在空谷中回响,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麻,却又不刺耳,反倒透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杨骏心中一凛,知晓对方果然是陈抟老祖无疑。他敛去心神,缓步走进厅内,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失沉稳:“晚辈杨骏,不知老祖驾临,有失远迎,望老祖恕罪。只是晚辈愚钝,仔细回想过往,实在想不起与老祖有过交集,不知老祖口中‘故人之约’,究竟是何深意?”
老者闻言,缓缓抬了抬眼,帽檐下的目光虽未显露,却似有两道精光扫过杨骏周身。他微微颔首,目光示意了一下厅内侍立的仆人。杨骏心领神会,当即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前厅。”
仆人们连忙躬身应诺,轻手轻脚地退出厅外,将房门轻轻合上。厅内瞬间陷入寂静,只听得见窗外芍药花被风吹动的簌簌声。
老者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先前低沉了几分,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沧桑:“杨将军,老夫观你面相,额有断纹,眉带煞星,本是幼年成名、少年早逝的夭折之命,且命中多劫,难享太平。可奇就奇在,你的命格似被一股异力扭转,断纹隐而不露,煞星化为护佑,反倒透着一股生生不息的旺气。”
杨骏心头剧震,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衣袍。他穿越而来,深知自己原本的命运或许早已定格在乱世之中,如今能活到现在,确实是逆天改命。
老者继续说道:“前段日子,老夫在华山静坐,忽见紫微星突然大放异彩,光芒穿透云层,直照西南方向。老夫掐指一算,原该纷乱的天下运势,竟在悄然转变,原本注定的杀伐轮回,似有了太平的契机。而这一切变数的源头,恰在你杨将军身上。”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目光似乎直抵杨骏心底:“我想知道将军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杨骏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穿越的秘密,是他心中最大的禁忌,从未对任何人透露,如今竟被陈抟一语道破,如何能不震惊?
“老祖……”杨骏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老者这时突然又摆了摆手,语气平淡道:“哈哈,老夫唐突了,若是将军不愿意回答的话,那还请将军记得一句话:心存善念,自有因果!”
杨骏看着老者缥缈出尘的身影,心中的震惊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定。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拱手,语气诚恳:“老祖明鉴。我能有今日,全蒙官家信任,得将士拥戴,能为平定天下、安抚百姓尽一份力,晚辈愿竭尽所能,护这太平,救这苍生。”
老者静静地听着,眼帘微垂,花白的胡须随呼吸轻轻起伏。良久,他缓缓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带着一股发自肺腑的赞许:“好!说得好啊,有此仁心,有此担当,不枉我特意绕路先来你这里一趟!”
杨骏心中猛地一动,先前的震惊尚未完全平复,又添了几分疑惑,忍不住脱口而出:“老祖此言,晚辈不甚明白。不知老祖特意前来,除了验证命格变数,还有别的缘故?”
老者抬手,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刹那间,一张清癯却精神矍铄的面容显露出来:额头宽阔,皱纹如刀刻般深刻,却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双目深邃如古潭,明明是垂垂老矣的年纪,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天地万物;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一眼看来愈发的仙风道骨。
他将斗笠放在桌案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竹编的纹路,缓缓开口道:“老夫本应官家之约,三日前便该动身往宫中去。只是行至半途,老夫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竟有一颗异星高悬,光芒虽不张扬,却坚韧异常,隐隐有与紫微星相辅相成之势,老夫心中好奇,便临时改道,先来你这闻道书院走一趟。”
杨骏心中一诧,原来陈抟是受郭荣之邀入宫,却为他特意绕路而来。他抬眼望向老者,语气愈发恭敬:“老祖厚爱,晚辈惶恐。不知老祖见了晚辈,心中可已明了?”
陈抟站起身,拿起桌案上的斗笠,重新戴在头上,帽檐再次遮住大半张脸:“不可说,不可说,不过刚才的那番话,知晓你心怀苍生,便够了。接下来,该往宫中赴约了。”
杨骏连忙拱手:“老祖要往宫中去,晚辈愿为老祖引路。”
“不必。”
陈抟摆了摆手,身形已飘至门口:“老夫自有去处。只是再送你一句忠告:遇事需沉心静气,莫要逞一时之勇。”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松针清香,萦绕在厅内。
杨骏对于刚才的话,细细琢磨了半晌,只觉得这话似浅非浅,一时间竟难以完全领会,不由的摇头一笑。
陈抟此人,却是留下过不少神奇之事:传闻他曾三见周世宗郭荣,又与后来的赵大、赵二兄弟有过交集,每次都能说出些天花乱坠的谶语,或是指点些国运前程。那些话真假难辨,后世多奉为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