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带着众人离了松林,寻了个僻静之处,将黑衣换了后,直奔济州县衙而去。
水军大营乃兵家重地,自然不能带着清宁与翠儿入营,即便是侯爷也不行。
唯今最能妥善安置清宁主仆的所在,是李锦书的县衙,整个济州县,没有什么地方比县衙更安全了。
姜远半搂着清宁的腰,将马放慢了速度:“清宁姑娘,我送你去济州县衙暂歇一些时日,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让人护送你们回鹤留湾。”
“但凭侯爷做主便好。”
清宁受了巨大的惊吓,此时半躺在姜远的怀里,感受着这份她梦寐以求的安全感与温暖,只盼这路无尽,永远这般走下去。
清宁微低了头,将身子紧紧的往姜远怀里靠了靠,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也想日日夜夜跟在姜远身边,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
姜远能来救她,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再想有过多的奢求就过份了。
姜远闻言一滞,刚救清宁时,她是直呼自己的名姓。
而现在又改回了称呼,称他为侯爷。
姜远的心思何等的细腻,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区别。
清宁身陷绝境,那时的她已然绝望,姜远的突然出现,除了钟情之人来救的惊喜,更多的却是依赖。
下意识的放下了身份隔阂,那一声‘姜远’的呼喊中,是爱慕与安全之感自然流露而出的结果。
而如今已脱险境,她也逐渐恢复了清醒与理智,这声‘侯爷’,也是她回归现实的提醒与自我克制。
这个女子看似柔弱,但实则极有分寸。
姜远暗叹一声,心中思绪纷杂。
若说美貌,清宁实是难得的美丽女子,才学更是不差,甚至比一些才子都要强。
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任谁都会动心,姜远又不是石头做的,说没动过心那是徦的。
但动心归动心,情感需克制就得克制,如今侯府娇妻美妾都不缺,他若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与渣男又有什么区别。
但看得清宁那幽怨与楚楚可怜的神情,姜远也不免会被拨动心弦。
战马速度极快,思绪繁杂间,姜远带着一行人进了济州县城。
丰邑县衙内,李锦书正在衙门后宅逗弄一只八哥:“给我学,恭喜老爷升官发财。”
那只关在笼中的八哥瞟了一眼李锦书:“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李锦书气得火冒三丈,这只八哥是一个乡绅送他的,教了这畜牲半个月了,只会说‘胡说八道’四个字。
李锦书都怀疑是那乡绅故意送这鸟来戏耍他的,日后得找个由头,不将那乡绅刮出一层油来,他便改姓木得了。
一官一鸟相互较着劲,一个衙役连滚带爬的窜了进来:“老爷,丰邑侯携同其夫人来了!”
李锦书身躯一颤:“谁?!”
衙役连忙又大声道:“丰邑侯与侯爷夫人,已到衙门外了!”
李锦书闻言大喜,暗道:丰邑侯突然前来,还带着夫人,这就说明是私下来访。
丰邑侯能带着夫人私下来访自己这个小县令,就说明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李锦书自认为与姜远的关系不差,当初姜远被发配时,只有他又是送银子又是送马车。
虽然姜远不差那点钱,但在当时的情形下,虽不能说是雪中送炭,但也极力表明了立场。
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幸灾乐祸,在背后骂姜远不学无术,被发配了也是活该之类的话。
后来姜远大婚,李锦书不远数百里赶去鹤留湾,像一个管家一般帮着操持各种事务,姜守业都抽空特意夸了他两句。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没白忙活,丰邑侯这条大腿是真抱稳了。
李锦书想至此处,连忙高声道:“快请!不,本官亲自去迎!”
李锦书整了整官袍,快步往衙门前走,那笼中的八哥突然叫道:“恭喜老爷升官发财!恭喜老爷升官发财!”
李锦书闻言哈哈大笑:“你这畜牲还是有些眼力的。”
李锦书心情大好,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就差蹦起来了,到得衙门前一看,果然见得是丰邑侯带着一个娇丽的女子,站于衙门前。
李锦书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那站在姜远身旁的女子,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女子不是惠宁乡主,也不是刚娶的那两个妾室啊。
李锦书眼珠一转,侯爷是什么人,出门在外带着外室女子也稀松平常。
“下官见过侯爷、夫人!侯爷、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锦书离得老远就微弯了腰,双手抱拳一边作揖一边快速朝姜远走来。
姜远看得李锦书这谄媚的姿态,实是觉得有些反胃,但这李县令却又极会做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喜他还是厌他。
又听得他将清宁唤成了夫人,正想纠正,但转念一想,便又没吭声。
清宁俏脸通红,微低了头侧目看向姜远,见得姜远并不反驳李锦书对她的称呼,那刚平静下来的小心脏又呯呯乱跳起来。
姜远也拱了拱手:“李县令客气。”
李锦书满脸带笑:“侯爷与夫人来敝县,怎的不先通知下官一声,下官好十里相迎才是。”
姜远也懒得跟李锦书客套:“本侯就在城外三十里水军大营当差统领水卒,今日来此有事相求。”
李锦书闻言一怔,而后立即道喜:“恭喜侯爷又高升了!侯爷何事需要下官帮忙,只要下官能做到的,定然不付所托。
侯爷与夫人难得到下官处,先进府内,待下官备好酒席再言其他。”
姜远点点头:“如此甚好。”
李锦书弯着腰将姜远迎进衙门,又对三喜等老兵拱手:“各位护卫兄弟,请一同进府用些酒饭。”
李锦书这人情世故没得说,连对姜远的护卫都是客客气气。
李锦书家的厨子似乎十二个时辰都在线,此时才是清晨,不多大会功夫,满满一大桌酒菜便上了桌。
一大早的就喝酒,姜远有些不习惯,小饮了一杯后,便道:“李县令,本侯奉皇命来济州练兵,你也知道水军大营中不得有女眷…”
李锦书看了一眼清宁,心领神会,暗道姜远出来练兵,在全是爷们的军营中自然是枯燥无味,带了女眷来也是合情合理,谁让侯爷正是年青力壮之年呢?
至于为什么带的不是惠宁乡主或者新娶的妾室,李锦书同样为男人,他哪里会不懂。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嘛。
李锦书不也背着妻妾在外安置了一个外室么。
这就是李锦书想当然了,把姜远看成与他是同类了。
姜远看着李锦书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哪能不知这货心中所想,此时也不便反驳,只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笑。
清宁有才女之称,见得李锦书这番表情,自然也能猜中他所想,不由得脸红欲滴血。
但见得姜远不吭气,她也不能出声说不是,心中还隐隐有些期盼。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若是姜远纳她为外室又如何,只要能与情郎厮守,怎么样都无所谓。
李锦书见得清宁那娇羞的模样又平添许多妩媚,也不由得感叹姜远眼光之独到,这等女子谁不喜欢。
李锦书拱了拱手:“侯爷有话可直说。”
姜远咳嗽了一声:“那本侯就直言了,这是清宁姑娘,本侯想让她在你这县衙长住一段时间,就住你的后宅之中,不知县令大人方便不方便。”
李锦书想也没想便点头:“方便,太方便了!夫人能暂居下官处,下官荣幸至极!下官家中女眷甚多,正好与夫人相伴。”
姜远没想到李锦书答应的这么爽快,也笑了:“如此就有劳李大人了。”
李锦书连忙举起酒杯:“如此小事,侯爷何需客气,下官敬侯爷。”
姜远与李锦书碰了碰杯,正色道:“李大人,清宁姑娘暂住此处之事劳烦你费心,但你需记住,不得向外泄露清宁姑娘在此之事。
若是有人来衙门向你要清宁姑娘,不管来人是谁,都给本侯护好他!
记住,除了本侯或持本侯鱼符者亲来,不得让任何人将她带走,我说的是任何人!”
李锦书见姜远说得郑重,暗道:养个外室至于这么严重么?
但嘴上却是应道:“下官定然护夫人之安危,侯爷大可放心。”
姜远见李锦书这么上道,笑着说道:“李大人,你在这当县令也有些年头了,如今燕安中官员变动频繁,你能力不错,也该担起更大的责任了。
本侯正好与吏部侍郎相熟,有空我介绍你与秦侍郎结识一番。”
李锦书闻言狂喜,当即站起身来表态:“侯爷大恩,下官无以言谢,但凡日后侯爷有所差使,下官无不听从!
侯爷放心,夫人在下官处,除非下官身死,否则绝不让夫人有半点闪失!”
李锦书激动得浑身颤抖,丰邑侯这条大腿抱对了,难怪那笼中的八哥半个月了没说一句好话。
丰邑侯一来,那只八哥就恭喜他升官发财。
发财不发财不知道,这官是升定了!
那鸟真是神鸟啊,以后得好好养着,像亲爹一样供起来。
姜远也是没办法,他也有想过将清宁与翠儿送回鹤留湾,但送回鹤留湾,又怕何允谦这狗东西再派人暗中害清宁。
当然,若是送进侯府暂住的话,以丰邑侯府的防备,自是不用担心。
但问题是清宁若是进了丰邑侯府,上官沅芷与黎秋梧不得闹翻天?
就只能将清宁安置在李锦书这里,待得将何允谦与昭华郡主收拾了,才可保她之安。
清宁遇上此事,也让姜远多了份心眼,刚在来县衙的路上,姜远便让一个老兵速回鹤留湾,让小茹最近这些时日待在侯府中,哪里也不许去。
利哥儿一把震天雷,将何书晏炸得灰飞烟灭捡都没地方捡,估计何允谦夫妻已经发疯了。
谁知道何允谦发疯之下,又找不到清宁,会不会派人去鹤留湾捉小茹?
这个不得不防。
吃完酒宴,李锦书亲自给清宁与翠儿在衙门后宅安排了住处,又领着家中女眷出来与清宁相见,免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李锦书的正妻干瘦矮小,一张圆脸上隐藏着一丝刻薄,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
初时见得李锦书带着一个极美的女子进后宅,顿时醋坛子翻了,上来就拧李锦书的耳朵,张口就要骂清宁狐狸精。
待听得清宁是侯爷夫人时,态度立时大变,又是行万福礼,又是献媚。
李锦书的婆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她哪能不知道侯爷夫人在她家暂住代表着什么。
自家夫君巴结上了侯爷,以后还不得青云直上。
县令夫人像侍候自己的亲娘一般,带着一大群丫鬟在清宁的房间里忙进忙出,连房间角落里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
姜远见得李锦书夫妻如此会来事,也放下心来,对清宁道:“你且暂在此处,待我把事情都解决完,你再回鹤留湾。
他们称你为夫人,这事以后我会向他们言明,但此时你只管认下便是,如此才妥。”
清宁抬起头来,目光炽热的看着姜远,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勇气来,张开双臂抱住姜远:“你要了我吧…我不要名份,只要能伴在你身边就好。”
姜远只觉呼吸一滞,下意识的抱住清宁,轻抚着她的发丝。
此时软香在怀,又听得清宁这般说,他若是没点冲动就怪了。
姜远又不是圣贤之辈,岂能不动心。
姜远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清宁的背:“你这是何苦,天下好男儿多的是。”
清宁使劲摇头:“不…奴家心中所属只你一人尔…”
清宁挑明了心意,姜远也不知如何是好,对清宁的情感,目前还上升不到两相成亲的地步,但若直接拒绝又恐伤了她的心。
谁让姜侯爷是个心软之人呢。
姜远叹了口气,轻轻将清宁推开,只道:“你且在此暂住,我先将眼前的事处理完再说。”
清宁被推开,心神也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只是脸上滑下两行长泪:“那…侯爷慢走。”
姜远点点头,转身大步出了房门,走得数步后突然又停下转身,看着站在门内的清宁:“往后,你还是叫我姜远,或者明渊吧。”
清宁身躯一颤,眼中的泪流得更快了,脸上却是带着欢喜的笑。
“明渊!”清宁又哭又笑,轻轻喊了一声。
姜远也笑着应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