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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叫王瞎子,其实不瞎,就是左眼有点白内障,看人总眯缝着。

他是这片废品站的土皇帝,谁来淘宝贝都得过他这关。

“王大爷,是我,小沈!”沈良笑嘻嘻地迎上去,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根大前门。

王瞎子接过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认出来了:“哟,是你小子啊。上次那个破电机修好了?”

“那必须的。”沈良顺手给他点上火,“今儿来找点大家伙。”

“大家伙?”王瞎子吐出一口烟圈,指了指角落里那一坨被雨布半盖着的东西,“都在那儿了,昨儿刚从北边拉回来的废铁,论斤卖。”

赵局长凑过来,皱着眉头:“小沈,你说的苏联坦克就在这堆破烂里?”

“赵局,您别看它现在是破烂,擦亮了就是金子。”沈良没多解释,径直走向那堆废铁。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批货不是一般的废铁。

这是80年代初,中苏关系还没完全解冻,但边境贸易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有些边境上淘汰下来的老式装备,会被拆解成废铁通过各种渠道流进来。

对于现在的中国重工来说,这些废铁里的合金材料和加工工艺,那是最好的教科书。

沈良掀开雨布。

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

露出来的,是一堆黑乎乎的齿轮箱、断裂的履带板,还有一个被拆得只剩下半个壳体的变速箱。

赵局长捂着鼻子后退两步:“这……这能用?”

沈良蹲下身,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变速箱壳体的断口。断口处呈现出细腻的银灰色,哪怕在露天堆放了这么久,锈蚀也非常浅。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这应该是t-54或者t-55坦克的部件,用的是高强度铸造装甲钢。这种钢材的屈服强度和韧性,正是目前国内制造挖掘机液压泵壳体最紧缺的材料。现在的国产钢材,要么太脆,高压下一崩就裂;要么太软,稍微受力就变形。

但这事儿不能直说。

要是让王瞎子知道这玩意的真正价值,价格能原地起飞。

“王大爷,”沈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脸嫌弃,“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这也太沉了,我要弄回去还得找个拖拉机。”

王瞎子眯着眼,那是常年做买卖练出来的精明:“嫌沉你别要啊。这里头有些钢口不错,打几把菜刀那是削铁如泥。”

“菜刀能用几斤铁?”沈良踢了踢那个变速箱壳体,“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我是想弄回去改个模具底座,就是图它稳当。您给个实在价,我连那一堆破齿轮全拉走,省得您还得费劲切割。”

赵局长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模具底座?路上不是说造液压泵吗?这小子嘴里到底哪句是真话?

王瞎子吧嗒了两口烟,心里盘算着。这堆东西确实占地方,又硬,切割起来费氧气费乙炔,要是能整坨卖出去倒也省心。

“一块五一斤。”王瞎子报了个价。

“五毛。”沈良想都没想,直接砍到底裤。

“你怎么不去抢!”王瞎子眼珠子一瞪,“废铁回收站收都得八毛!”

“那您拉回收站去啊,还得找车吧?还得雇人搬吧?”沈良笑得像只小狐狸,“五毛,我自己找人拉,马上清场。”

赵局长看着沈良跟个市井无赖似的讨价还价,心里那种违和感越来越强。这还是那个在地下室跟何总工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的天才工程师吗?这分明就是个胡同串子!

但不知为何,看着沈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赵局长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踏实。这小子,好像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儿。

一番拉扯,最后以七毛一斤成交。

沈良付了定金,让王瞎子把货留好,说明天找车来拉。

出了废品站,赵局长终于忍不住了:“小沈,那壳体真是做模具底座?”

沈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扇生锈的大铁门,眼里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寒光。

“赵局,那个壳体的材料,如果我们要自己研制,至少得三年。”沈良压低声音,“而且,那里面还有个东西,比壳体更值钱。”

“什么?”

“刚才我摸了一下壳体内部,有一层特殊的涂层。那是苏联人在六十年代搞出来的耐磨涂层技术,咱们国家到现在都没摸透。把那层皮刮下来化验分析,咱们的液压阀寿命能提高三倍。”

赵局长倒吸一口凉气。

合着刚才这小子那一脸嫌弃全是演的?他这是花了买废铁的钱,买了项顶尖技术回来?

“你这脑子……”赵局长指了指沈良,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以后谁要是当你对手,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沈良笑了笑,没接话。

对手?

他的对手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时代巨大的技术鸿沟,是那些在那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卡死中国工业咽喉的西方巨头。

回到厂里,沈良没有立刻去车间,而是钻进了自己的单身宿舍。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

里面不是书,也不是衣服,而是满满一箱子的零件。

有从旧钟表上拆下来的齿轮,有从收音机里拆出来的线圈,甚至还有几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旧轴承。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一点一点攒下的家底。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想要搞研发,光有图纸没用,得有东西。没有高精度的加工设备,他就得学会用最原始的方法,去逼近工业极限的精度。

沈良拿起一把锉刀,夹起一个从废品站顺手带回来的小齿轮,开始打磨。

“沙沙……沙沙……”

锉刀摩擦金属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回荡。

他的手很稳,每一次推拉的力道和角度都精准得像机器。

他在等。

等厂长回来。

如果历史的轨迹没有偏差,今天下午,厂长会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那是关于那台从德国进口的精密磨床的。

那是全厂唯一能加工高精度液压阀芯的设备,也是沈良这台挖掘机心脏部位能否跳动的关键。

果然,傍晚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是车间主任老张,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

“小沈!快!厂长让你去一趟会议室!出事了!”

沈良放下锉刀,吹了吹手上的铁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终于来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厂长李建国黑着脸坐在主位上,手里的一根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烫到了手指才猛地一哆嗦丢掉。

周围坐着几个副厂长和技术骨干,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

角落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眼镜。他旁边坐着个翻译,一脸趾高气扬。

“沈良来了。”老张喊了一嗓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门口那个穿着油渍工装的年轻人身上。

李厂长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但眼神里又带着几分不确定:“小沈,这位是德国海因茨公司的技术代表,汉斯先生。”

沈良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个德国人身上。

汉斯并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瞥了沈良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傲慢和不屑。

在他看来,这种穿着廉价工装、满身油污的年轻人,根本不配和他对话。

“说说情况吧。”沈良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姿态比那个德国人还要放松。

李厂长叹了口气:“咱们那台精密磨床的主轴坏了。汉斯先生说,那是核心部件,必须运回德国维修,周期至少半年,费用……要二十万马克。”

“二十万马克?!”老张忍不住叫了起来,“那是抢钱啊!当初买这台机器才多少钱?”

翻译冷笑一声:“这可是精密技术,你们不懂。而且汉斯先生说了,这也是为了保证维修质量。你们中国人自己瞎弄,只会把机器彻底弄报废。”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半年时间。

如果那台磨床停摆半年,沈良的挖掘机项目就得彻底停摆。

连铸机项目也会受到影响。整个厂子的生产计划全得乱套。

这是赤裸裸的讹诈。

也是技术封锁下的一种常态。

沈良看着汉斯,突然笑了。

他用一口流利的德语说道:“汉斯先生,据我所知,海因茨公司的这款磨床,主轴轴承虽然是专利产品,但结构并不复杂。仅仅是因为一个轴承磨损,就要换掉整个主轴系统,这是不是有点……把我们也当成废铁回收站了?”

汉斯擦眼镜的手猛地停住了。

他惊讶地看着沈良,仿佛看到一只猴子突然开口背诵莎士比亚。

这流利的柏林口音,甚至比他还标准。

“你……你会德语?”汉斯有些结巴。

“略懂。”沈良依然保持着微笑,但那笑容里却藏着刀锋,“而且我还知道,你们这款磨床的液压平衡系统有个设计缺陷,长期高负荷运转会导致主轴受力不均。这也是为什么它会在这个时候坏掉的原因。如果我没猜错,这是设计事故,应该由厂家免费保修,而不是让我们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