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漕运码头上，初夏的晨雾还未散尽，施世纶负手而立，凝视着江面上漂浮的焦黑船板。三艘满载税粮的漕船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这已是本月第三起。码头工人窃窃私语，说是河神发怒，施公却知道，这必是人为。
\"大人，验尸结果出来了。\"仵作匆匆赶来，压低声音，\"死者咽喉处有灼烧痕迹，是生前吸入大量火油烟气所致。但蹊跷的是，尸体手脚都有捆绑痕迹。\"
施公眉头一皱，接过验尸单细看。此时，黄天霸带着几个衙役押来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大人，抓到个可疑人物，鬼鬼祟祟在码头转悠，见我们就跑。\"
那汉子被按倒在地，却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施公敏锐地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的老茧——那是常年使用倭刀留下的痕迹。
\"搜他身。\"施公沉声道。
衙役从汉子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施公开盖一闻，脸色骤变：\"火油！而且是东瀛特制的海兽油，遇水不灭。\"他转向黄天霸，\"天霸，你即刻带人沿运河上下游搜查，我怀疑这伙人不止一个。\"
黄天霸领命而去，施公则命人将俘虏押回衙门。路上，他注意到俘虏不时偷瞄运河某处芦苇荡，心中已有计较。
回到衙门，施公刚坐下，赵璧就急匆匆进来：\"大人，刚收到密报，白莲教与倭寇勾结，意图截断漕运。他们的老巢可能就在运河入江口的沙洲上。\"
施公捋须沉思，忽然拍案而起：\"不好！他们这是要火攻漕船！\"他迅速展开运河地图，\"你看，这段河道狭窄弯曲，若在此处设伏，火攻之下，官船避无可避。\"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一个浑身是血的驿卒跌跌撞撞闯进来：\"大人...倭寇...倭寇袭击了上游粮仓...\"
施公扶起驿卒，发现他背后插着一支箭——箭羽上绑着浸油的布条。\"火箭！\"施公瞳孔一缩，\"他们果然要用火攻！\"
当夜，施公召集众将议事。黄天霸侦查归来，证实了倭寇巢穴位置。\"他们备了大量火油和火箭，还有十几艘快船，就藏在芦苇荡里。\"
施公沉吟片刻，突然问道：\"近日可有东南风？\"
赵璧答道：\"连续三日东南风了，据观天象的先生说，明日风力会更大。\"
\"果然如此。\"施公冷笑，\"他们想借东南风势，让火船顺流而下，直冲官船。好一个火攻计！\"
黄天霸急道：\"那我们赶紧派兵围剿？\"
施公摇头：\"敌暗我明，强攻伤亡必重。不如...\"他眼中精光一闪，\"将计就计。\"
次日清晨，施公命人在码头公开宣布：明日将有十艘满载税银的官船经过狭窄河道，前往京师。消息一出，码头上的几个闲汉神色有异，匆匆离去。施公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当夜子时，运河上雾气弥漫。二十艘官船静静停泊在预定位置，船上却只有少数兵丁值守，大部分官兵早已暗中埋伏在两岸芦苇丛中。
施公站在为首的大船上，身旁是装满湿沙的木桶和数十个大醋缸。\"火攻最惧湿沙与醋。\"他对黄天霸解释，\"湿沙可隔绝空气，醋能中和火油。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既知敌人要用火攻，这便是克敌之法。\"
黄天霸恍然大悟：\"大人高明！那醋...\"
\"醋另有妙用。\"施公神秘一笑，\"待会儿你便知晓。\"
三更时分，运河下游突然亮起数十点火光。借着东南风势，十几艘小船满载柴草火油，如离弦之箭向官船冲来。船上的倭寇点燃火箭，一时间，夜空被火光照亮。
\"来了！\"施公低喝一声，\"准备！\"
当火船逼近官船百步时，施公突然下令：\"放拦江索！\"
隐藏在水中的铁索骤然升起，最前面的五艘火船当即倾覆。但后面的火船灵活避开，继续逼近。火箭如雨点般射向官船，船帆、甲板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湿沙队上前！\"施公镇定自若。
早已准备好的官兵迅速用木锨将湿沙覆盖在火焰上，火势立刻减弱。同时，另一队官兵将醋水泼洒在船体四周，火油遇醋竟发出嗤嗤声响，火焰随之熄灭。
倭寇见状大惊，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站在船头用倭语大喊。施公虽听不懂，但从手势判断，是在命令手下跳帮近战。
\"水鬼队下水！\"施公又下一令。
数十名水性极佳的官兵潜入水中，手持铁锥游向敌船。不多时，倭寇船只纷纷漏水下沉。那倭寇头目见势不妙，正要跳船逃走，黄天霸一个箭步跃上敌船，三招两式将其制服。
战斗结束得比预期更快。施公命人清点战场，共俘获倭寇十七人，击沉敌船九艘。被黄天霸生擒的头目被五花大绑押到施公面前。
\"报上名来。\"施公沉声问道。
那头目冷笑不语，突然咬紧牙关。黄天霸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他下巴，却见一粒破碎的蜡丸从嘴角滑落——毒囊已破！
\"快拿醋来！\"施公急呼。
黄天霸抄起旁边醋缸，不由分说往俘虏嘴里灌去。那倭寇头目被呛得涕泪横流，挣扎着喊道：\"八嘎！你们这醋比毒药还难喝！\"
众官兵闻言哄笑。施公却正色道：\"此乃救你性命。醋能中和多种毒素，你既求死不得，不如老实交代。\"
那头目吐了几口酸水，终于颓然道：\"我乃山本一郎，受雇于白莲教...\"话未说完，突然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施公探其脉搏，皱眉道：\"毒性太烈，需立即救治。\"转头对赵璧道，\"你速带此人回城找大夫，务必留活口。天霸随我去端他们老巢！\"
借着晨光，施公率精锐沿运河直扑倭寇巢穴。那是一片隐蔽的沙洲，十几间草屋错落分布。官兵冲入时，大部分倭寇还在睡梦中，仓促抵抗很快被镇压。
在一间最大的草屋里，施公发现了与白莲教往来的密信和运河详图。图上明确标注了明日官船的航线及火攻计划，与施公预料的分毫不差。
\"大人神机妙算！\"黄天霸由衷赞叹。
施公却摇头：\"非我神算，而是读史有得。三国时赤壁之战、南宋采石矶之战，皆是以火攻取胜。敌人不过拾人牙慧，我辈自当以古鉴今。\"
回城后，赵璧来报：\"那山本一郎救过来了，交代了不少事。原来白莲教许诺倭寇，截断漕运后平分江南财富。\"
施公冷笑：\"痴心妄想！传令下去，加强运河巡防，凡可疑船只一律严查。另派人秘密监视各码头，务必揪出白莲教内应。\"
三日后，扬州城举行庆功宴。席间，黄天霸好奇问道：\"大人如何识破敌人火攻之计？\"
施公放下酒杯，娓娓道来：\"其一，三起火灾皆发生在东南风起时；其二，每起火灾前都有陌生船只出没；其三，俘虏身上的东瀛火油。\"他顿了顿，\"最关键是那个被绑的死者——敌人故意制造河神发怒假象，实则是杀人灭口。\"
赵璧恍然大悟：\"所以大人将计就计，放出假消息引蛇出洞？\"
\"正是。\"施公点头，\"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大张旗鼓宣扬税银船队，敌人必以为得计，却不知已入我彀中。\"
黄天霸大笑：\"最妙是那醋缸！山本一郎醒来后还说，宁肯再中十次毒也不愿喝那醋了！\"
众人哄堂大笑。施公却正色道：\"此役虽胜，但白莲教根基未除。传令各州县，严查邪教，务求连根拔起！\"
宴罢，施公独坐书房，提笔写下《漕船火攻记》，详述此战始末。末了批注：\"为官者当通晓天文地理，熟知兵法谋略。水火无情，用之不慎反噬其身；醋沙寻常，善用之可克敌制胜。故曰：天下无不可用之材，只在识与不识耳。\"
窗外，运河上漕船往来如梭，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一轮明月照在江心，波光粼粼中，仿佛还能看见那夜的火光与刀影。施公合上案卷，轻声道：\"但愿四海升平，永不再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