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热的,黏糊糊贴在皮肤上,姜姚心情烦闷。曾几何时,她也陷入这种情绪中去了。
“别等了,他不会来的。”胡玉扭过头去,生气扔了碗筷。
“他是谁呀?”仲南时时刻刻在跟胡玉较着劲。他噘着嘴,凑上前,一脸幸灾乐祸问道。
“谢烨,谢六郎。”胡玉冲着仲南大吼一声,他双手环胸,半边身子撞了过去。“谢六郎不会来了。”
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姜姚缓缓回头,疑惑不解瞪着胡玉。
“谢六郎不来了?我还跟他约好了拼酒。”其中一学子诧异问道。他今日喝得很节制,为了就是跟谢烨一较高下。
“烨哥为何不来?”桑永安说话含糊不清,他用手遮住嘴,口中还含着米饭。
仲南用胳膊故意撞击胡玉。刚刚,胡玉差点害他摔跤,他得报复回来。“有人拈酸吃醋了。怕谢烨抢了他的风头。”
胡玉也不回击,他歪着身体,懒洋洋的倚在桌上,冷冷回怼道:“仲兄,你在说我吗?”
“是呀。”仲南眨巴眨巴眼,身体得意洋洋的晃动。刚才那一下撞击,撞得胡玉岔气了。
姜姚死死盯着仲南,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够了,别挑是非。”话毕,她转头面向胡玉,低声问道:“狗子,今日国子监来的人有些少,你没通知到位吗?”
胡玉此人最经不起别人逼问。他冷冷嘲笑道:“夏荷,别扯其他人。你想问谢烨为何不来吧?”
所有人怔住了。
张景成咯噔一下站了起来, 他试图打着圆场,招呼着大家。“胡玉,有话进屋说。”
多宝与子成非常有眼力见,两人一人拽起胡玉一条胳膊,往正房里推。“进屋说。”
“我告知了他,只是——。”胡玉甩掉多宝与子成的纠缠,他转过头去,冷漠说道。脸上全是嘲讽。
“只是什么?”仲南剔着牙,插嘴问道。他最喜欢故事情节一再反转。
众人的目光通通聚焦在胡玉身上。
姜姚的心砰砰跳到厉害,她害怕胡玉爆出一个惊天大新闻。一个她内心承受不了的大新闻。
“胡玉,进去。”姜姚目光如炬,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撑在身体,双臂紧紧箍住,试图阻止不断抖动的躯干。
胡玉讪讪笑,众目睽睽之下,他整理着袖口,不急不慢抬眉,意味不明说道。“只是谢六郎今日来不了。”
“切——”
“事实如此,原因呢?”
“莫非他腿脚还没好利索?”
“谢六郎残了?明日得去瞅瞅——”
“为何?狗子,别吊别人胃口呀。”仲南双眼亮亮的,他不断靠近当事人,一脸期待问道。
胡玉摊了摊手,抿了抿嘴,一脸无辜说道。“谢烨跟越国公胡大海的孙女议亲了。”
议亲,议亲?姜姚神色复杂,她嘴唇哆哆嗦嗦,最后的力气已支撑不住身体重量。手肘撞在桌上,砰一声,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动,正如她此刻心境。胡玉曾不止一次告诫过她,别心存幻想,谢烨的婚事,他做不了主。
“夏荷,你无事吧?”桑永安上前欲搀住姜姚,她摇头拒绝。手肘撑在桌上很好,她可以低下头,任由泪水淌出。
其中一学子嗤笑一声,喃喃道:“切,议亲而已,谁不议亲,议亲就不能跟其他小娘子接触了?”
“那是越国公,杀伐果断的越国公。”其中一学子瘪嘴说道。越国公胡大海能在朝廷几轮血洗中存活下来,可见此人有胆有识。
仲南搓了搓鼻子,不服气嚷道。“高攀上越国公,谢六郎真有两把刷子。”
“议亲了就看不上我们了,不能跟我们聚了?”张放搁下酒杯,大声嚷道。他一直看不惯这些纨绔子弟。
胡玉憋住笑,他瞅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小娘子,聚拢众人,不怀好意说道:“谢六郎不是不想来,他是来不了。”
仲南探究欲已到达极致,他啧啧啧嘟囔道:“什么叫来不了,狗子,你快说清楚些,别卖关子?”
胡玉撇撇嘴,眼神恶狠狠剜了仲南一眼。随后,他才一脸正色说道:“越国公府的试婚丫头已让人抬进永平侯府了。”
“试婚丫头?”仲南一惊,重心一时不稳。整个人往后仰。
姜姚此刻心境跟仲南一样茫然。
一语激起万人言。
“啊!试婚丫头?”
“试婚丫头是什么?”
“小姐的陪嫁,用自个身子试一下男子的——”
“狗子,如此隐晦事情,你如何知晓——”
“国公小姐配侯府公子。低嫁?用一个丫头清白测试谢六郎。嘻嘻——”
“不得了,这种侮辱,谁受得了。”
众人的话一字不落入了姜姚之耳。这怎么可能,谢烨背叛了她,她该何去何从?
张景成神情复杂,这种流言蜚语伤人伤己,他拽出处在漩涡中心的胡玉,朝着众人说道:“饮酒,饮酒。别议私事。”
桑永安端着酒,一个个碰杯。“对,对,对,今日为祝小娘子乔迁之喜的。”
“举杯,举杯。”张景成附和说道。众人纷纷举杯,一场关于谢烨议亲的闹剧就此结束。
姜姚整个人混混沌沌,她如提线木偶一般,茫然睁着一双大眼睛。她心让人划出一道道血痕。
待到天边最后一道金光隐去,四下的虫声便密密地响了起来。
夜色终于来了,庭院中点上了灯。
“看看,我给众人带了什么!”胡玉一脸嘚瑟抱出一个圆鼓鼓的西瓜。
“寒瓜!胡兄,你去哪里弄来的?”多宝一脸惊诧。他这种平民,一辈子都未尝过这种美味。
“呆子,这叫西瓜,西域那边的甜瓜。”仲南步履蹒跚去井中取水。他醉了,在井边,他扭来扭去,欣赏着自己帅颜。
胡玉生怕仲南落水,上前去搀了一把仲南,嘴里嘟囔道。“仲兄,别忙活,回来。”他又悄悄瞅了一眼小娘子,心里暗道糟糕。已醉的东扭西歪的小娘子不哭也不闹。这与她平时耍酒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仲南歪着身子,头倚在胡玉身上,他吐着酒气,转身勾住胡玉颈,醉言醉语说道。“嘻嘻,狗子,你喜欢夏荷。”
胡玉拽开仲南纠缠,嫌弃瞥过面去,躲避着仲南口中恶臭。他小声回应一声“嗯。”
仲南的身子东倒西歪,他最后抱住胡玉的大腿,打着酒嗝,嘴里喃喃道:“你跟她是不可能的。”
“为何?”胡玉用腿踢着仲南。最大阻力消失了。他对他的未来抱有无限的希望。
“她,她——”仲南松开了胡玉大腿,狂笑不止。
“她怎么?你说呀。”胡玉不服气踹了一脚仲南,他不相信仲南能放出什么豪言壮语。
“宁做平民妻,不做富人妾。”仲南嘟囔,话毕,他径直躺在地板上,嘴里不断重复着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