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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罗刹岛上觅芳踪 > 第152章 山海匿舟 寒滩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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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在浪上陡然顿住,明轮与风轮几乎同时停歇,下层的力仍在前推,整艘船被惯性扭出一寸弧度,仿佛骨节在暗处被掰紧。

海浪贴着船腹缓缓拍击,声息被压在木层之下,甲板虽稳,却透出一股钝重的错位感,从脚底沿着木纹爬上脊背。

众人几乎同时伸手,去攥住身侧的栏杆或器物。

舵工疾步登上望楼,气息微促而语声沉稳:“船主,前方便是防区界线,再行一日,便入官巡水域,可要继续线行,还是改舵?”

邬灵儿远望着城头隐约的雉堞,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沉声道:“暂时停船,就在这里锚定,等我下令再行。”

说罢,舵工领命而去,她转身下楼,风自舷侧卷起,衣摆被掠起半寸。

顺着廊道往舱尾行去,三老房隔壁的门敞着,帘角轻晃。

邬灵儿抬步入内,辛澜玉端坐案前,傅砚青立于侧,二人正低声交谈。

“都督,前面是山海关,再往前行就要入防线。”邬灵儿收了声,语气极稳,“能否劳烦都督出面,通报一声,船上有飞鸽,可行书信来往。”

辛澜玉抬眼,目光平静。她的嗓音极轻,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寒意:“此处乃防区核心,这船非军非商,乃是私船,又未在兵部备案,无通行文书,若放行,便是违令。我又能如何出面?”

她顿了顿,指节在桌面轻轻一敲,声音在木纹间散开。

邬灵儿侧身微抬目,看向傅砚青,他腰间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令牌早没了光泽,面上神情也淡得像褪了色的影。

心念一掠:此人早已身无官职,指望不得。

桌面余声未散,辛澜玉缓缓抬目,语气比方才更冷:“何况,这大船既无船由、亦无船引,恐怕连津沽港都难以靠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日与我攀谈的用心。伪式大船若被查到,不止船要被扣,船上人都得押去海南充役。”

空气静得能听见风掠过帘角。舱外的浪声被压得极低,像有人在暗处屏息。

邬灵儿微微仰头,与她对视。那一瞬,她眼底的怒意极淡,只有冷意在发光。

“多谢都督提醒。”她道,语气平平,“不劳烦了。这船往返三年,自有靠岸之地,我们自行他法。”

辛澜玉默然一笑,唇边勾起一抹薄凉的弧度,抬手将桌上的纸页轻推到一侧,手势极缓,却断然。

邬灵儿转身离开,帘影掠过,海风从门缝钻入,卷起帘角,撞得栅格轻颤,随即又归于静寂。

廊道光线暗沉,木壁被潮气浸得泛出微光。

转角,金宝儿在迎上来,带着急意:“灵儿,现在怎么办?转南去津沽?”

邬灵儿边走边说,语声低而稳:“去津沽还得五天,不如就近靠岸。”

金宝儿跟在她身后,语气里透出焦灼:“靠岸?那边关口,怎么过的去?”

“不是,”邬灵儿微微侧首,语声低沉,贴着风口散开,“西南方向有处黑鹰峡,船工老伯说去过那边村里,峡口有滩,可泊大船。”

金宝儿怔了怔,脚步略慢:“黑鹰峡?”

邬灵儿抬手指向舷窗外:“嗯。就在那一线。断云岭和落霞崖之间。那里有月牙滩,涨潮能进,退潮能出。”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离这不过一日水程。”

午后的潮声一声高过一声,闷在木层之下,像有股力在水底推浪。

金宝儿顺着她手望去,只见远处天光被山影切成两半,青黑的山影与赤红的天光在海面上切出一道界,裂缝深得像铁锋削开的口。

邬灵儿微侧过身,语声极轻,却字字清亮:“那里,就是黑鹰峡。”

“就这么靠岸?”金锦儿缓步跟上,眉间还带着未敛的慌意:“姐姐,要不要同船上人说一声?”

邬灵儿回头瞥了她一眼,语声冷平:“管他们做什么?他们跟着我们回来,靠哪儿,就在哪儿下船。”

她抬眼望向海线尽头,声音更低:“理他们作甚。”

未等二人反应,邬灵儿微微侧身,衣摆擦过舱壁的木纹,脚步声在廊道里一寸寸递远。

空气因静止而紧,她未再回头。

脚下的木层传来细微的压响,像有旧力在底舱深处缓缓回弹。

她顺着走廊往前,光从栅格缝隙透出一道狭线,沿她的步势被拉长,直至尽头的舵仓。

舱栅被推开,铁环摩擦出短促的金声。

舵仓的湿气扑面,齿轴震颤贴着耳底低鸣,明轮尚在缓转,链索轻晃。

舵手闻声抬头,却在她一步跨入后本能地收势。

邬灵儿径直走向舵盘,掌心贴上铜面,寒意顺着指骨沁入皮肤。

舵手退开半步,空气中只剩链索的轻颤。

邬灵儿望向罗盘,低声道:“西南三十度,稳向,勿偏。”

两侧副手齐齐应和,声线沉稳:“遵令!西南三十度,稳向不偏!”

齿轮合啮,铁索绷紧,明轮偏转。

浪声随即变调,舷角切开浪线,声息低而厚。舵盘轻震,她的手仍稳在盘上,指节被金属光映出浅白的光泽。

船体缓缓偏向西南,光线沿海线斜落。

远处山崖从海面深处浮起,纹理如刃,静卧在天与水的交界。

船腹随力轻倾,浪线在舷下回卷。

潮势渐转,午光压成铁灰,风势自海里折回,涛声一阵比一阵沉。

邬灵儿望向舷窗外那片灰青的暗湾,声线低而稳:“那边是月牙滩,靠过去。”

楼船缓缓转舵,明轮逐齿收声,舱壁震出低沉回响。前层铁环放索,双锚落入水底,闷声隔木传来,震得脚底发紧。

明轮转速渐缓,齿轴余震未平,风声顺着舷侧回流,像潮水退入暗礁缝。

舵仓的门栅未合,潮气自缝隙灌入。邬灵儿回身取灯,目光掠过甲板方向,随即抬步上行。

底层打捞舱壁的青铜门缓缓旋开,齿轮咬合的沉响混着潮声漫出舱外。

船工抬出数块厚重的长木板,从舱门边缘的卡槽里依次抽出,木板在湿沙上被水气打湿,表面泛出一层黯淡的反光。

他们合力将木板铺陈成路,木槌的闷声与水声交织,直到最后一块板平贴滩涂,缝隙间透着舱内的微光。

邬灵儿、金宝儿、金锦儿随后踏上木板,脚底触到潮气渗出的凉意,板身轻微发出吱呀声。浅滩的水迹被脚步带起,溅成细碎光点,在暗夜中一闪即灭。

锚链随着潮涌,绷紧又放缓,沉声闷响,涟漪顺着木板边缘扩散,又迅速退去。

黎若扶着虞春花在舱门侧站定,婆婆枯瘦的手扶门栏沿缓了缓神,目光落向岸边朦胧的影。

“怎么就这么下船了?那我们呢?”青菀撇开虞春花拽着她的手,走向弦边。

邬灵儿回身,神色沉稳:“你们莫慌,先在船上等候。岸上情形未明,我和金宝儿先去探探路,确认安全再来接你们。”

老船工拎着油灯走上前,火光被风一带,晃出一圈暗黄。

他声音嘶哑:“船主,要不我先下去看看?前面石家村是我外祖家,我认得路。”

邬灵儿伸手拦住,语声冷稳:“等等,我们一起过去,也当探探路。”

舢板滑入潮沟,浪声贴在船腹下收紧,木桨划出的水迹在黑里闪着灰光。

岸边滩沙泛湿,细石在潮水退去时露出一层冷亮。金宝儿率先撑篙,船底轻触滩面。

邬灵儿站起,衣角被潮风卷起半寸,金锦儿提灯随在身后,灯火在水气里颤。

三人踏上湿沙,脚底陷入半寸,退潮的泥气里混着盐和草的味。老船工走在前,灯光映出他背影的弧。

楼船上层,皇甫流云三兄弟立在廊道,透过舷窗望着雾线那头的光影。

陆青峯倚着栏杆,手指轻敲木面,语气带着几分惊疑:“这就下去了?不会一去不回,把咱们弃在船上吧。”

皇甫流云目光仍黏在雾气里的金锦儿身上,神色未动。

谢忘川抬手按住他的肩,淡声道:“别看了。瞧着不像,他们都还在船上。防人之心不可无,等着便是。”

尾舱里,明火被潮气压得低。傅砚青与辛澜玉并立,目光同样望向舷外。

辛澜玉侧头瞥了他一眼,看穿那点心思,唇角轻抬,冷笑道:“傅大人倒是会坐享其成。”

傅砚青不置可否,语声淡淡:“都督不也在等?与其白费力气,不如静观其变。毕竟,咱们的目标一致,只是路径不同罢了。”

他笑意微浅,话音落时,目光掠向舷外的暗浪:“这样卑职消失三年,也总算有个交代。”

辛澜玉指尖轻敲案沿,声音极低:“暂且不要打草惊蛇。这船在此间,无法补给往返,他们定会先回城采买。等他们回京,再做定夺。”

舱外潮声压得极低,似有暗力在木层下翻动。

风未起,海面已开始退。

沿岸一带是浅坡,石块叠成的土埂横向延伸,潮水在石缝里滴声不止。

坡上几户人家的影子隐约浮现,屋檐低垂,灯火被风压成一线。

风里传来犬吠,又被浪声吞没。

三人踏着湿冷的沙砾,顺着蜿蜒小路往坡上走。

老船工熟门熟路拐进一户矮院,檐下的油灯被风刮得晃悠,灯影在脚边忽明忽暗。

他抬手叩了叩木门,声音压得极低:“舅公,开门。”

院里立刻传来木杵撞盆的声响,片刻后有男人低声问:“谁啊?深更半夜的。”

“栓子?” 老船工压着嗓子应,“是我,你表叔。”

门缝 “吱呀” 拉开一线,栓子探出头,灯火的光映在他脸上,看清来人后忙敞开门:“表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跑来了?”

老船工哈了哈冻僵的手,刚要说话,屋里的老人已经披着厚袄走出,胡子上挂着霜气,一把拉过他往屋里让:“大外甥!快进来暖和,外头冻骨头!”

“舅公,不进了。” 老船工挣开手,声音压得更低,“船在滩上抛了锚,得借辆马车送人进城,十天内我亲自牵回来还你。”

“马车?” 栓子的嗓门一下提了起来,“那可不成!我明早天不亮就要赶集,你牵走了我咋去?”

老人皱眉挠头,面露难色:“大外甥,不是我不帮,栓子腿脚不好,明早赶集确实要用,这马车确实不能借啊。”

金宝儿没等老船工再开口,衣襟内侧摸出个沉甸甸的布袋。手指一松,两锭银子滚落在青石板上,“咚” 的一声闷响,月光下泛着冷润的光。

“这是一百两。”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劳烦你们多找几辆马车,十日后原物归还。这些银子,够你们安稳过几年,权当谢礼。”

栓子眼睛瞬间亮了,弯腰捡起银锭掂了掂,沉甸甸的压手。他咧嘴一笑,把银锭塞给爷爷,转身往外跑去,脚下生风,灯火在他背后一晃,影子很快被夜气吞没。

老人捏着银锭,指尖都在发颤,满眼钦羡地望着老船工:“大外甥,你这几年不来,竟攀上了这么阔绰的东家。”

“舅公你又糊涂了!” 老船工笑着指了指院角的农具,“我上个月才来给你送过东西,那犁耙还是我帮你添置的。”

说话间,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声响。

六辆马车先后停在院门口,车辕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渔网,拉车的马喷着白气,蹄子踏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栓子从最前头的马车上跳下来,额角带汗,喘着气道:“表叔,车都备好了!村口路宽好走,我领姑娘们过去。”

老船工点头:“前头路滑,你打灯走在前头。”

栓子提着油灯领路,马车顺着土路往滩口行。院外的土路已被潮气润透,车轮压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六辆马车一前一后排开,灯光在湿气中拖出一线昏黄。

海腥味越来越重,风声贴着地面滑行。老船工坐在第一辆马车的车辕上,手边攥着油灯

邬灵儿同金宝儿姐妹坐在车厢里,帘角被风揭起半寸,能瞥见岸边的水光在暗夜里闪。

不过片刻,潮沟已近。远处楼船的影子浮在雾中,灯火在海面上晃悠。

栓子勒住缰绳,跳下车探身看了看浅滩深浅,回头喊道:“能过!水退得快,没淹到车轴!”

车轮陷进湿沙半寸,溅起细碎的水花。几辆马车依次靠近岸边,马鼻呼出的白气散在雾里,转瞬即逝。

栓子勒缰回望,抹了把额角的汗,冲老船工喊:“表叔,马车我就交给你了,记得早点还回来!”

老船工抬手应声:“放心,等用完了我就牵回村里。”

栓子点点头,回身招呼同来的几名村人:“走吧!天亮前潮又要涨了,别耽搁。”

几人提着灯火匆匆往村里退,脚步声被风卷入雾中,渐行渐远。

滩头只剩退潮的水声,浪线贴着湿沙滑开,又被风轻轻推回去。

“咕呱 ——”

一声极响的蛙鸣,突然从潮沟深处炸开,像被什么巨力挤出喉腔,带着湿黏的闷响,在水气里滚了三层回音。

金宝儿眉头一紧,低声道:“都深秋初冬了,哪来的蛙叫?”

金锦儿提灯的手顿了一下,灯火被风扫偏,光影飞快扫过滩心。

水面起了细密的细纹,岸边的草丛猛地一抖,泥水被溅得极高。

邬灵儿侧头,目光顺着蛙鸣的方向望去。灯光在她指间微微颤动,映出潮沟对岸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影。

再无第二声。只有水泡在沙面上急促地冒,刚碎裂就被风压回湿沙里。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