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倾泻,观星阁琉璃瓦下悬着的绛纱宫灯亮起,将雕栏玉砌照得恍若白昼。
白苓扮好花神妆后,便被侍女领着过来,在进暖阁前,她特地调转明月珠的灵力加固保护罩,以防妖气泄露。
毕竟,这场宴席专为捉妖师而设。
在侍女带她去梳妆打扮时,白苓隐隐感觉这场突然的宴席有些许不对劲,旁敲侧击才知,这是齐寒梧为招纳捉妖师而设的。
为捉妖师设宴,却要她这个妖去表演……
是嫌她这只妖死的不够快吗?
若不是得知城主设宴必有花神舞的规矩,以及在城主府剩余的花神只有她一个人,白苓还以为这城主是故意的。
“那其他花神呢?”白苓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这……”伺候的侍女支支吾吾,垂下头,一脸为难之色。
白苓心领神会,撇了撇嘴角。
不用多说,肯定都成月季的花肥了。
白苓加固了三层防线才坦然进入大殿,微仰着下颌掠过一张张桌案,余光瞥见似乎有什么人在同她招手。
她顿了下,迟疑看过去,就看见并排而坐的三道熟悉身影——
红衣明媚少女,蓝衣冷峻青年,还有一只看似人畜无害的雪袍老狐狸。
对她招手的是女主胡枝音,眼神殷切,似乎在询问她是否安好。
白苓微微颔首,示意她安心,而后转脸望向首座上黑袍金冠的男人,几不可察地扬了下眉梢。
齐寒梧阴晴多变,她早有领会,可变化这么大,连眼神和气质都剧烈改变是她没有想到的。
之前的齐寒梧虽然也轻佻无状,但绝非如今这副模样。
男人懒散倚靠在椅上,两边各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个在喂他喝酒,另一个在喂他吃水果。
他衣襟不拘敞开,露出遍布暧昧痕迹的精壮胸膛,胭脂痕、唇印、还有些许指甲抓痕,怎么得来的显而易见。
他皮肤白,喝了酒后上脸严重,唇角勾着浪荡不羁的笑,眼神浑浊不堪,直勾勾盯着她,流露出如野兽狩猎一般窥伺的幽光。
全然一个荒淫无度的形象。
他笑着往前探身:“花神来了啊?”
白苓心中思索,朝他盈盈福身:“是。”
齐寒梧大手一挥:“既然来了,那就跳舞吧,让诸位高手好好看一看我新月城的花神,是多么倾城绝色。”
他站起身环顾一周,指着白苓,拔高音量:“诸位,本城主的花神,可比得上瑶池仙子?”
“当然!”宾客附和。
数道目光投在白苓身上,有单纯欣赏的,有平静无波的,也有令人作恶的……
白苓只静静站在那,沉默不言,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
“漂亮,早就听说这新月城的花神乃是千挑万选美人,如今一见当真不假。”
“这花神舞乃是天下一妙,之前错过了,今日定要好好一观。”
随着齐寒梧一声令下:“好,可以开始了。”
箜篌奏响,少女翩跹起舞。
白苓在上台前是和真花神学了几招的,但并不精通,过了这么几天更是早就忘光了,只能硬着头皮跳。
她也不在意,反正只要她足够淡定,尴尬的就是他们。
少女体态轻柔曼妙,盈盈一笑便似珠玉生辉。
这里都是捉妖师或者武林高手,关注点根本不在她舞步的正确与否,只想着那腰身怎么那么白、那么细、那么软,跟水蛇似的。
她利落踢腿的动作,似乎踢到了他们心里。
周遭的目光越发灼热,唯有一道目光寒凉骇人。
白苓不动声色分过去一道视线,果然看见一双狭长的漆黑凤眸。
她坏心思顿起,故意冲着那个方向眨了下眼,而后便只面对着首座的齐寒梧跳,笑靥如花,明晃晃的勾引。
而荒淫无度的城主很上道,在她跳完后,毫不留情把身边两个美人推开,冲着底下的花神少女招手。
白苓款款走去,坐在他旁边,柔弱无骨靠上他。
她端起酒樽:“大人,来,喝酒。”
齐寒梧痴迷望着她,揽住她的腰身,就着她的手喝:“好,美人。”
白苓巧笑嫣然,眸光却是冷的。
她观察着这个齐寒梧的表情,他的好色不似作伪,对比之前,那日花神节他的表现反倒更像是伪装。
白苓心中越发困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还是说,都是伪装?
那这人的演技未免太好。
可……为什么呢?
与月季下的尸骸有关吗?
白苓实在想不明白,愣神之际,男人居然反过来给她投喂,她下意识张唇咬住,却咬住了他的指尖。
齐寒梧意味深长调笑:“美人,你这是要吃了本城主吗?”
宴席间不乏浪荡之徒,闻言都心领神会大笑。
“大人好福气!”
“今晚又得是一个不眠夜吧!”
齐寒梧被起哄不但不恼,反而还附和起来:“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城主自然要珍惜这千金时刻。”
宴席中荒唐笑声更加猖狂。
“美人,今晚本城主会好好待你的。”
白苓勉强看向男人俊秀却淫邪的嘴脸,眸中划过一道嫌弃,但笑容维持不变:“大人真讨厌~”
她似娇似嗔地推搡了男人胸膛,却被捉住手,贴在他的心口。
齐寒梧凑近她,明知故问:“美人这是害羞了?”
“大人真坏!”白苓故作害羞别开脸,明月珰耳饰晃出一道令人心痒难耐的光影。
齐寒梧捏住她的下巴,轻轻转过她的脸,邪肆勾唇:“本城主只对美人一个人坏。”
“大人说谎。”白苓轻哼了声,“方才大人对两位姐姐也是这样呢。”
“美人这是害羞了?”男人邪笑更甚,而后拔高音量对着席面众人道,“你们听听,我的小花神是不是害羞了?”
众人起哄:
“大人还不快哄哄,花神生气了可还好?”
“不愧是花神,生气都这样动人!”
“要不……大人还是去卧房哄吧!”
话一句比一句轻佻,听得胡枝音额角直跳,几乎要拔剑而起,却被风逸之死死摁住。
他好生劝道:“莫要冲动,林兄说了,阿苓此举是为了探那城主的虚实,你若是莽撞了,阿苓之前的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胡枝音握紧剑柄:“难道任由着这些人对阿苓无礼?你听听,他们说的什么话,都是一群登徒子!”
“是是是,他们都是恶心的登徒子。”风逸之握住她的手腕,“等宴席结束,我们就去惩治他们,为阿苓报仇好不好?”
“咔嚓——”
瓷片碎裂的声音传来,风逸之忽地扭头看向一旁浑身散发冷气的青年,又慢慢下移目光落在他手中碎成齑粉的茶盏上。
他小心翼翼问:“林兄,你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是,阿怜的计划不能中断。”
林惊鹤慢条斯理擦拭去指尖被碎瓷划出的猩红血珠,依旧莞尔在笑,“但他们都得……死。”
“死”那个字被咬得轻飘飘的,可却幽凉骇人至极。
风逸之吞咽了一口,和胡枝音对视了一眼。
白苓强忍住把齐寒梧和底下起哄的渣滓暴打一顿的冲动,终于等到宴席结束,齐寒梧要带她去卧房才松了口气。
待鼻尖嗅到浓重的圣影迷魂草的气息后,她再次装晕倒在床上。
而在她晕倒后,雕花木窗同时落下,响起清脆的机括声。
原本急色的男人霎时跟变了个人似的,在她耳边诚恳说了句:“抱歉”,而后匆匆离开。
待他走后,白苓倏然睁开眼,闪身跟上去。
她跟着齐寒梧一直来到后花园的假山后,眼看着他打开机关进了假山的密道——也就是姚兰和陆乘风偷情的地方。
她想了想,身形化作一只白色灵蝶,在机关门关上的前一刻,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