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林惊鹤那一番骚操作,姚兰竟诡异与白苓亲近起来了。
檐角垂落的日光在青石板上碎成粼粼金箔,白苓正盯着阶前搬食的蚁群出神,忽觉身侧木板轻响。
转头便见姚兰抱着小凳挨过来,鬓边石榴绢花随动作轻颤,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脂粉香。
“他……怎么样?”姚兰用手肘顶了顶她,眉眼弯成狡黠的弧度。发间素簪垂珠轻晃,在少女耳畔投下细碎光影。
白苓有点懵:“什么怎么样?”
姚兰挤眉弄眼:“你说呢,就是那方面呗。”
“咳咳——”白苓被这直白诘问惊得呛咳,脸蛋霎时爆红,指尖绞着裙裾上的花纹。
在对面灼热异常的目光中,她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出声:“尚、尚可。”
白苓忍不住想到那些个疯狂而荒唐的夜晚,头垂得更低,桃花的绯红更是从脸蛋蔓延到了脖子根。
“怕是尚可二字都委屈了。”姚兰以帕掩唇,“能让妹妹三日就委身相随,想来定是……”
她尾音拖得绵长,忽又正色道:“不过那位的样貌,倒真与妹妹是天造地设。”
她似乎有些兴奋。
白苓慌忙扯住对方衣袖:“好姐姐,说些旁的吧。”
姚兰看着少女难为情的模样,轻笑:“脸皮这么薄,怎么才认识不到三天,就和人家侍卫亲在一起了?”
她话音未落,白苓猛然抬头,眼底闪过狡光。
“这……”她抿了抿唇角,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我实话和你说吧,我们不是才认识三天。”
失宠三天就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如此急色的形象,都是拜老狐狸所赐。
白苓决定要为自己正名。
少女挺直脊背,谎话信口拈来:
“他是我们村东头地主家的儿子,我不过是西头佃农的女儿,我俩在村里其实就看对眼了。”
“但他家有钱,我家穷,他家里人不赞同我们在一起,我们只能私奔到新月城。”
“后来,我们两人在路上被人骗光了盘缠,还不小心分开了。”
“他有点武艺来城主府当侍卫,而我长得漂亮,还会跳舞,就被临时选做花神,没想到却被城主绑了进来,这才阴差阳错和他重逢。”
她说得声情并茂,连院中月季都仿佛在风中叹息。
白苓知道自己的谎话编得很离谱,但也没办法,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
她慢吞吞掀开眼睫观察对面的神情,若是姚兰实在不相信,她就说是在开玩笑。
可谁知——
“呜呜呜……你们也太感人了。”姚兰被感动得不行,眼眶泛红,眸里泪光点点,“不过幸好有情人终得眷属,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白苓强忍笑意,将鬓边碎发别至耳后,露出恰到好处的怅然:“造化弄人罢。”
“我也不怕和你说,其实,我在城主府也有一个情人。”姚兰左顾右盼,确认无人注意此处,才压低声音说。
女人对与自己经历相同的女人,总是格外真诚坦荡,通俗点说,就是特别爱倾诉。
姚兰就是这个典型的例子。
不过须臾,她就将她和那个侍卫的感情经历向白苓倒得一干二净。
白苓这才知道自己居然误打误撞了。
原来那侍卫和姚兰也本来就是一对,后来姚兰被抢进城主府才分开。
姚兰本是布商千金,而那侍卫曾是镖局的少爷,叫陆乘风,两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姚兰及笄之后两人议了亲,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成亲前两个月,陆乘风在一次江上护镖中不幸遇难,而姚兰也被齐寒梧看中当街抢进府中。
而陆乘风其实并没有遇难,被渔民救下养好身体,回来却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已经被掳进城主府。
陆乘风不愿放弃未婚妻,可城主府势大,哪里是一个小小镖局能抗衡的。
他也不可能因为一己儿女情长连累家人,只能入这城主府做侍卫。
原本他只是想默默守护姚兰的,但城主齐寒梧喜新厌旧,在他得知姚兰不过几日就被丢弃在后院时,就没忍住靠近她。
两人旧情复燃,从此便成了一对野鸳鸯。
姚兰娓娓道来间,廊下光影渐斜,将两个依偎的身影拉得老长。
“我跟你说,你别看那个城主好像挺强势的,其实不过是个假把式。”
姚兰附在白苓耳边不屑嗤了声。
白苓眸光一闪,不动声色:“何以见得?”
姚兰直白的可怕:“我与乘风的第一回,还有落红,你呢,你应该也是吧?”
“我……”白苓手抵唇咳了两声,犹犹豫豫出声,“我与他早就……”
姚兰挑了挑眉,一脸“我都懂”。
终于把这个话题过完,姚兰便与白苓随意聊天聊地,大多数都是她在说,说她以前的事,偶尔她也会问白苓的事。
白苓虽然在胡编乱造,但她不仅没有起疑,还煞有介事地赞同:“怪不得你施肥动作那么快,原来以前一直帮家里种地。”
她握住白苓的手,心疼道:“真辛苦啊。”
“还好。”白苓尴尬笑笑。
她不自然躲避开姚兰真挚关心的眼神,其实是因为心虚,可在对方眼里,就变成了“提及童年伤痛”的无奈和痛苦。
姚兰的目光越发心疼,但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生硬岔开话题:“对了,你们村叫什么啊?”
白苓红唇微掀:“地球村。”
“地球村……”姚兰想了想,“没听说过。”
白苓一本正经:“我们村太小了,没听过正常。”
姚兰不做多想:“没事,能养出妹妹这般灵秀的美人,肯定是山水宝地。”
姚兰终于不再抓着男女感情不放,白苓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并将话题引到城主府之事,不动声色问府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比方说,不能见阳光的人。”
“不能见阳光,哪里有这样的人啊。”姚兰笑了声,以为她在玩笑。
白苓耐下性子:“又或者是,很少出门见太阳的,一直呆在屋子里的。”
“这倒是有。”姚兰想了想,“城主夫人就是,她身体不好,常年就窝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白苓眸中掠过一缕沉思,笑容不变:“那还有其他人吗?”
姚兰摇头:“应该没有了。”
白苓心中了然,笑靥绽开得更加明媚,本想和姚兰追问那位城主夫人时,说曹操曹操的下属到——
城主夫人派婢女来给后院女子们送吃食。
后院女子除了靠种植月季获得工钱生活外,城主夫人每过半月便会来送些吃食、药材,换季时也会送些衣物。
在这些女子的心里,城主是残暴荒淫的大魔头,可这位夫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善人。
“夫人身体不好,还总是挂念我们,真是个好人啊。”姚兰拿过一盒点心,感叹道。
白苓也接过一盒糕点:“你和那位夫人亲自接触过吗?”
姚兰点头:“当然,我刚进城主府的时候,当时我才被城主厌弃在这后院,夫人还把我叫去安慰我呢。”
“我也是,我也是!”另一个女子也欢快应道,“当时夫人也找过我,安慰了我许久呢。夫人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子,还特别美丽,只可惜身体不好。”
姚兰真情实感:“是啊,老天不长眼,让夫人这般善良的女子生病。”
听着那些女子对这位夫人的评价,白苓垂下眼睫,若有所思,直到被一道声音唤回思绪:“你就是新来的花神吧。”
白苓看过去,见是那位夫人派来分发吃食的婢女之一,迟疑地点了下头:“是我。”
她笑容和善:“我叫霜元,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夫人想叫你去说说话。”
白苓故作懵懂:“能问问,夫人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能说什么啊。”姚兰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肯定是和我们一样,安慰你呗,你去肯定没有坏处,夫人还会赏你银子呢。”
白苓看向那个叫霜元的婢女,对方笑容不变,从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
她忽地笑,装作受宠若惊状:“既然如此,那白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霜元便领着她直接离开后院,绕过后花园,前往城主夫人的院落——芳砎园。
路上,白苓注意到回廊立柱新漆未干,朱色在暮色中泛着暗沉的血色。
还未进院门,忽有琵琶声破空而来,如银瓶乍裂,又似冰河初融。
白苓虽然是音乐方面的门外汉,却也能听出这弹奏技巧的纯熟。
或许是看她神情怔愣,霜元贴心解释:“是我们夫人在弹琵琶呢。”
“进来吧。”
霜元推开花格门的刹那,白苓看见逆光处坐着个素衣女子,怀中琵琶映着残阳,弦上跃动着细碎金光。
“来了?”
那声音似浸过山泉的清酒,带着些许病中喑哑。
城主夫人葱白指尖按住震颤的冰弦,抬眸时额间花钿闪过细碎磷光。
“走近些,让我瞧瞧今年新任花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