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以来,江时摸清了一个规律。
每天早上太阳出山时,他身边距离最近的窗口处,随机刷新一只黄毛狐狸。
所以这辆轿子只留了一个窗户。
为的就是卡时间,让狐狸刷出来挡刀。
他一脸看戏的样子趴在窗口处,指着发飙的狐狸,笑道:“将军,你和狐仙姑结仇了。”
尸将陈群隐隐感到不妙,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只来历不明的鬼身上。
只见黄狐对着空中一吸气,强烈的气流如同深海的旋涡,源源不断地涌入她滚圆的肚皮。
眼看着她的白肚皮跟吹气球一样,膨胀得越来越大,这只半人长的狐狸,迅速生长至小山高!
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很多。
江时坐在轿子里观战,念头微微一动:“难道狐仙是掌管‘气’的凶神?”
说到鬼神的权能,他知道鬼新娘和“婚嫁”有关,而将军坟的尸鬼掌握着“丧葬”。
二者之间有种玄妙的联系。
人最怕什么?
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
人生八苦,一个小小的永安村,便聚集了其中两样。
死苦与爱别离苦。
红白喜事相冲,古人将两种权能相悖的鬼封存在一起,达成了彼此制衡的条件。
想到这里,江时心里对镜鬼的碎片范围,产生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千面是临行梳妆换脸,红鬼对应着红绣鞋,所以才会被命运安排在一起,同时出现在我的宿舍。”他转瞬一想,又感觉哪里不对,“那我融合的梦中鬼呢?它和出嫁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真的是我刚好路过,顺手收了?”
他越想越感到困惑:“我猜错了?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可能我的鬼和这些根本没有联系。”
“镜鬼已经突破了人生八苦的限制,可以越过这些条条框框,无限吞噬演化。”
在江时沉声思考之际,狐仙姑正和尸将斗得热火朝天。
只见她往地上一呼气,冷风顿时如同大江之水,疯狂地倾泻而出,像刀子一样粉碎路上遇到的一切障碍。
巨大的狐狸呼出川流不息的气浪,顿时将地上的阴兵吹飞。
在这诡异的气流的吹拂下,阴兵身上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它们开始迅速腐烂,化为灰烬卷入气浪中。
狐仙掌管的“气”,显然也包含“生机之气”,很好地压制了“死亡”。
从远处看过去,死尸就像被掀飞的蚂蚁一般,纷纷扬扬,摧枯拉朽,不堪一击。
局势瞬间逆转。
江时算是找对鬼了。
之前是尸将率兵围城,现在是二打一正义群殴。
他甚至还有时间在袖手旁观,似乎不准备上来帮忙。
“孽畜,拿命来!”尸将怒吼一声,想要唤马近身,斩下这狐狸的头颅。
然而他却惊异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火焰竟开始熄灭。
失去了幽冥火的加持,他原本被江时弄瞎的眼睛,再次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只要人还在死去,业火永远不熄!”他不可置信地说道。
“很难想象吗?”江时从红轿里翻出来,蹲在在路旁,时刻不忘记补刀说道,“没有了空气,你拿什么烧?”
“时代在进步,科学的信仰程度远胜于某些偏僻的民俗,咱们鬼打架也得讲点物理。”
“简单来说,她克你。”
他说这么多,也没别的心思,就是让这家伙觉得自己完蛋了。
一旦尸将自己都觉得打不过,那他就一定打不过,很简单的逻辑。
在听完江时这一通胡编乱造后,陈群似乎有些动摇。
他不懂对方说的物理是什么,但是他有一定的生活常识。
用锅盖盖住燃烧的柴薪,火焰会渐渐熄灭。
就像风可以吹灭燃烧的蜡烛,掌控风的鬼确实克制他。
狐狸冷笑道:“你以为只有风?罡气,生气,胎气……姑奶奶我能吹的可多了。”
伴随着她第二次吹气,尸将陈群身上的血肉也开始腐烂。
蛆虫开始活跃,他的皮肤上长出厚厚的苔藓,腐殖生物发挥起作用。
“是我败了。”陈群的死气逐渐消散,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带着他的铁甲“咣当咣当”地砸在地上。
不过几息之间,他的躯体便化为了枯骨。
他黑洞洞的眼眶里,最后的幽绿色火焰消散。
陈群临走前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一直看向北方。
他或许把江时的身影当成了熟悉的人,盔甲轰然落地叩首,喉咙里呻吟着说道:“主公,微臣……罪该万死。”
江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缓缓走到他身旁蹲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魏国,早亡了。”
“陈将军,你记住,你是昌武亭侯,不是杀人恶鬼。”
“这里是永安村,就此安眠吧。”
一句话,陈群陡然抬起头,枯骨顿时腐朽成粉末,只留下生锈的盔甲,在地上散落开来。
最终,骨粉被风吹散,在空中缭绕飞旋,飘向了清晨正盛的太阳。
江时慢慢抬起头,用右手挡住阳光,一双眼睛看向天空的金乌。
万物皆有传说,空气如此,死亡如此,阳光也是如此。
尸将陈群的传说,至此宣告终结。
但死亡的传说,却永不止息。
接下来他要应对的,恐怕就是毫无人类思想感情,只剩杀人本能的尸鬼了。
“人死为尸,七日不葬,便化为僵,这就是你的传说吗?”
他自言自语道,拍了拍身上的粉尘,从地上慢慢站起身。
身后的狐狸吐出肚子里的空气,刚想开口抱怨,结果还没等狐仙姑开口说话。
江时一溜烟就跑了。
方圆十几里地,连人影都没留下。
农村土葬的人太多了,要是真把尸鬼叫出来了,他一个宏级拿头打?
还是城市更安全,人死了都烧成灰,根本不怕诈尸。
他得把老家搬个地方。
狐狸懵了半晌,这才想起来自己发的誓,顿时破口大骂道:“鸡呢?姑奶奶还要缠你三十天,你个小鬼,烦不烦啊!”
这只橙黄色的狐狸恢复了原来的体型,抖了抖全身的毛发,迈开四肢化作阴风,不由分说地追了上去。
在一人一鬼消失后不久,一只老山羊嚼着草,从树林里踱了出来。
公孙羊看着眼前大片空荡荡的土地,一时间有些恍惚:“咦?我记得这里是……”
他看向江时离开的方向,胡须上下抖动了半晌,最终还是骑着羊悠哉悠哉地离开。
“算了,没想到是这家伙,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完他拿起老人机,再次拨通总部的电话,开口说道:“尸将被解决了,准备应对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