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点点头，表示将话听进去了。
很快，几人就在崔家的门前停了下来，目的达成的宋向党也识趣地跟他挥手道别。
今天是礼拜三，崔部长却没去上班，而是等在了客厅里。
听见敲门声，他一直蹙着的眉头稍松，起身过去开门。
不等江处长介绍，便看向李天佑，温和地笑了笑：“这位就是政委推荐的李天佑同志了吧？”
用的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
“崔部长好！”李天佑礼貌问好。
“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来坐！”
崔部长现在巴不得赶紧抓到凶手，好削弱此事对他崔家的影响，但也不忘待客之道。
尤其这年轻人，还是被公安部看重的。
热情地请李天佑到沙发上坐下，又是煮水泡茶，直到心急的江处长抢先开口，他才让崔母去喊崔金燕出来。
连续几天被盘问，此刻哪怕有药物压着，崔金燕的精神也很不稳定。
一会儿坐如针毡地动个不停，一会儿又想往崔母的怀里躲。
崔部长心疼之余，也还得笑着解释：“金燕这病时好时坏，不然我们做父母，要不咱当父母的，也不能把她看得这么紧。”
显然，他也知道闺女的证词不咋可靠，提前给几人打预防针呢！
李天佑很理解对方的担忧：“您放心，来之前我已经把笔录瞅过了，现在再多问两句，不会叨扰崔同志太久。”
这时，在崔母的轻声安抚下，崔金燕也稍稍平静了些。
“崔同志有没有看过《西游记》？我觉着里面的猪八戒比孙悟空有趣多了，你说是不是呀？”
除了被他当成小孩子哄的崔金燕，其余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懵了，江处长更是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审讯里，他们确实有时会主动聊起对方感兴趣的话题，一是为了消除其戒备心，二是建立信任关系。
但现在...
看着情绪莫名激动，连连摇头说着“我讨厌猪八戒”的崔金燕。
江处长在心里叹了口气，年轻成名，到底还是太过自负了。
用审讯手段不是不行，至少也要提前跟他商量商量，咋说他跟崔金燕都接触了好几次，有经验。
看来，今日注定无功而返了。
然而，遭了崔母一个大白眼的李天佑却不这么想。
五六十年代的连环画里，猪八戒的形象基本是固定的。
圆眼宽脸，宽鼻大孔，阔口厚唇。
这刚好也是他从崔金燕的笔录中，抽丝剥茧，分离出来的有用信息。
没错，他觉得对方那些截然相反的表述，并非是疯言疯语，而是留在崔金燕脑海最深处的痛苦记忆。
它是那么深刻，又因为与此次见到嫌疑人的情景重合，这才导致记忆错乱。
不过，具体还得过后再询问下崔部长稳妥。
感受着李天佑落在身上的目光，崔部长还以为他被吓到了，表现得格外宽厚。
“别介意啊，金燕她...受到刺激就容易激动，先让你崔大妈哄哄。”
说着，他示意崔母尽力将人哄好。
崔母见闺女受刺激的样子，早就心疼得不行了，但总归有外人在，还是得给丈夫些脸面。
这次安抚所花费的时间明显长了不少。
在此期间，李天佑也没闲着，拿起画笔将崔金燕提到的那几个五官特点，打散重组。
其中，较为明确的是“猪八戒”。
剩下的，他推测还有三人。
人的长相都是有讲究的，通过三庭五眼，五岳四渎总结出来的搭配，虽不能涵盖所有人，但可以代表绝大多数人。
就比如说，眯眯眼多配宽鼻翼，少见窄鼻梁，而宽鼻翼又可推出大嘴巴。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尽管李天佑已经用上了毕生所学，这仅有的几个五官，也根本拼不全剩下的三张脸。
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要崔金燕还在这里，就还有机会补全余下的空白，乃至完善画像。
而这时目睹全程的江处长几人都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不是，一个“猪八戒”有这么大能力吗？
江处长倒是不怀疑李天佑是在乱涂乱画，只因他看出了这几人的五官特征都是崔金燕提过的，什么眯眯眼，尖尖鼻。
先不说真假与否，现场留下的所有痕迹，无不表明抱走苏杰的只有一人。
咋就画出四张画像来了？还都缺鼻子少眼的！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不伤脸面地提醒对方时，崔部长却开口了。
“崔...他当年只有十二岁，你画得偏老了。”这个一向以坚毅模样示人的保卫部部长，此刻声音沙哑，身子也在不住的颤抖。
难得的情绪外泄，任谁都能察觉到他的异常，更遑论常年跟罪犯打交道的江处长了。
他敏锐地回想到崔部长脱口而出的称呼，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李天佑假装不知，点头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随即又拿起了几张画纸，对这几张还未完工的模拟画像再度进行修改。
崔部长微微侧了侧身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妻女的视线。
他眼神晦暗地盯着“猪八戒”，没想到时隔十多年，这令他恨之入骨的人，竟会以这种方式重现眼前。
拳头紧握，恨意翻涌。
若是他知道这几人对闺女造成的伤害会持续到今日，甚至...往后一辈子，哪还会顾及什么同宗情谊，都全他娘的一枪崩了，只打断腿属实是心慈手软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李天佑停下了笔，恰好崔母的安抚也取得了成效。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他刻意避开了“猪八戒”，只揪着单个五官特征询问，以免再次刺激到崔金燕。
可原本随着时间推移，被潜意识给掩藏起来的痛苦回忆，一旦被挖掘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被遗忘。
尽管李天佑小心翼翼，但崔金燕仍时不时就满脸恐惧地尖叫。
这不免让他心生愧疚。
“乖乖，咱不理他们了哈。”心如刀割的崔母再也看不下去了，就要叫停这场询问：“妈妈带你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