铆钉巷,武神城下城区最窄的肺叶。两侧砖墙被煤烟熏成墨黑,蒸汽管道沿屋檐蜿蜒,像冻僵的巨蛇。
柯文踩着湿滑的麻石路,精瘦的身影被阳光拉长。
灰布工装外套着半旧皮马甲,他今天没戴鸭舌帽,露出那头总是翘起的深棕短发。
“咔啦——”
路边窗户被推开,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白发的老木匠葛兰探出半个身子:“柯文!又去打拳了?”老人沙哑的声音掩不住关切,“换一行吧……就算现在工作不好找,也没必要把命搭进‘铁笼’里。”
柯文抬头,嘴角扯出勉强笑意:“我知道了,谢谢叔。”
“街坊邻居有啥好客气的。”葛兰皱眉,目光在柯文苍白的脸上来回扫,“脸色不对,遇上难事了?”
“没呢,叔。”柯文摇了摇头,“可能有点小感冒。”
“感冒?!”老人瞪大眼,“那就赶紧回家捂被子!别在街上晃,现在城里乱得很!”
“好,叔。”柯文点头,目送上方的窗户砰然阖上,深吸一口湿冷的空气,继续朝巷尾走去。
就在他拐进更窄的支巷时,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在脑海炸开:“鬣狗,我对你很失望。”
柯文脚步不停,他垂下头:“对不起,主人……我只是不甘心。我想知道,那些战斗侍从……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他没事吧?”
“战斗侍从有神灵赐福,不会那么轻易的死。”
“那就好,这次我的乖女儿,似乎是动了真情。”
“对不起,主人,下次我绝不会再擅自行动。”
“没有下次!”
脑海里的声音骤然中断,巷尾风卷着废纸与铁屑掠过脚边,柯文站在原地,抬头望向远处高耸的神殿,那双眼睛里燃起了孤狼般决绝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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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歌街101号,窗户半掩,窗帘垂落着,隔绝了外界稀薄的天光。
安特拉开窗帘,让孱弱的阳光踉跄地跌进屋内,然后坐到书桌后的木椅上,随手翻开一本书。
一时间,房间内除了轻微的“沙沙”翻页声,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吓人。
忽然,一声遥远却沉闷的爆炸顺着风隙钻入窗棂。
安特指尖一抖,书页被按出深深的褶皱。他抬起头,耳廓微转,确认并非错觉。
下一秒,安特推开窗,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朝声音来处眺望。
“那个方向……”安特喃喃,眼睛瞬间收紧,“是联合工坊,劳博!”
没有第二句废话,安特单手在窗框一撑,整个人翻出窗外。皮靴踏在狭窄的外窗台,借力一跃,抓住隔壁楼顶的排水管,身形如猫般灵敏上攀。
风吹乱安特的头发,衣角猎猎作响,他却顾不得这些,沿着屋脊狂奔,跳过错落的阁楼与烟囱,朝着黑烟升起的方向急冲而去。
薄雾尚未散尽,阳光斜照在联合工坊的废墟上,给废墟镀上一层冷白色。
安特疾冲而至,却在一处路口猛地刹住脚步。
警戒线横亘,数十名巡警排成半月,步枪上膛,枪口在晨雾里闪着幽蓝冷光。
远处的联合工坊已沦为废墟。断壁残烟袅袅,焦黑钢梁扭曲成狰狞骨架,空气里仍残留着硫磺与血腥的呛味。
安特连喘息都顾不上,翻手亮出神殿圣徽:“神殿战斗侍从莱顿·维泽·霍克!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回应安特的却是整齐划一的“咔嗒”!
扳机保险被同时掰开,黑洞洞枪口齐刷刷对准安特的胸口。
巡警队长跨前一步:“莱顿·维泽·霍克大人已经带人离开。你是谁?”
呃……这就尴尬了。
安特嘴角一抽,面上却绷得纹丝不动。他抬高圣徽:“你的权限不够,无需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只需认得这枚圣徽。其余,属于机密。”
短暂的沉默。
队长目光在圣徽与安特脸上来回扫视,最终抬手一挥,示意部下收枪。金属撞击声里:“两小时前,恶魔使现身,率仲裁恶灵破坏联合工坊点火仪式。阿什福德家两位小姐与一位战斗侍从在此与仲裁恶灵发生战斗。
战斗结果:阿什福德二小姐战死,女公爵左臂骨折,那位战斗侍从大人生死不明。莱顿·维泽·霍克大人已护送他们前往圣白莲医院。”
阳光惨白,安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医院——在哪?”
队长抬手一指北方,话未出口,安特已掠过警戒线,像一柄离弦的乌矢,直奔医院的方向而去。
安特一路狂奔,耳边只剩心跳与呼啸。街角钟楼敲过十点,圣白莲医院出现在眼前。
圣白莲医院,二楼长廊。
晨光透过拱形窗棂投下苍白的光斑,空气里飘浮着消毒水与血腥混杂的冰冷气味。安特几乎是一阵风般卷上楼梯,他掏出圣徽,拦住一名路过的白袍护理员:“联合工坊送来的伤员——在哪间病房?”
护理员被安特的气势慑得本能后仰,抬手一指走廊尽头:“东、东侧尽头,三号重症室……”
话音未落,安特已掠过她身旁。
病房外,霍克倚墙而立,嘴里叼着半截香烟,烟灰在脚边积成一小片灰色的雪。听见动静,他抬眼:“马尔科他们失踪了,我们找不到。”
安特胸口剧烈起伏,喘得说不出完整话。他夺过霍克嘴上的香烟,掷在地上,一脚踩灭。
“他们怎么样?”
霍克用拇指揉了揉眉心:“劳博还在昏迷之中,女公爵情绪崩溃,好在老公爵及时赶来,正在安慰她。”
说着,他侧身推开一条门缝。
透过门缝,安特看见罗丝蕾丝跪在病床前,断臂被夹板与绷带固定在胸前,血迹渗透如雪地里绽放的梅。她垂着头,眼神空洞,泪水无声砸在地板:“对不起……父亲……我不该把塞西莉亚带出来,都怪我……”
老公爵站在女儿面前,背脊佝偻如老橡树,他用手轻抚罗丝蕾丝染血的发顶:“没事,孩子……塞西莉亚在天上会等着我们,我们终会团聚……”
旁边病床上,劳博全身缠满绷带,胸口起伏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箱。阳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侧脸,映出密布于额头的冷汗。
安特胸口蓦地收紧,低声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说最晚明天就醒,不过……”霍克耸耸肩,苦笑,“他伤势太重,就算猎魔人的恢复力惊人,也得躺足一个月。”
“踏马的!”
安特一拳砸在墙面。
病房内,罗丝蕾丝断断续续的啜泣像钝刀锯铁,一声又一声,割得安特神经生疼。他猛地转身:“我去找塞德里克和约瑟夫。”
霍克跟上一步:“我陪你。”
“不需要。”安特头也不回,“你留下,保护他们。”
霍克愣住,随即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我讨厌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