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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面的晨雾还未散尽,湿漉漉地贴着水面。

江城总督衙署那间最宽敞的议事厅里,早已布置妥当。

几盆炭火烧得正旺,驱赶着冬日惯有的湿寒。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炭火气,混着老旧砖木的潮湿味道。

厅内陈设简单,唯独后墙上悬着一幅巨大的远东舆图。

图上江河纵横,山海交错,无声地诉说着这场会谈,关乎万里海疆,也系着国运起伏。

八点整,角落的座钟刚刚敲过,不列滇代表团准时抵达。

为首的是外交大臣爱德华·布尔沃-利顿爵士。

他约莫五十余岁,深棕色卷发抹了发蜡,一丝不苟。

尽管两鬓已见霜白,精力却依旧充沛。

他生着高颧骨,鹰钩鼻,眼窝深陷,看人时,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一身墨绿缎面外套,配着天鹅绒翻领,丝绸领巾系得端正,金链怀表垂在胸前。

指间那枚浮雕宝石戒指,随着动作,偶尔闪过一丝微光。

此人不仅是资深政客,在国内更是声名显赫的小说家与剧作家。

言谈举止间,既有文人的矜持,更藏着帝国政治家的精明与傲气。

跟着他进来的,多是夏府的老熟人:

港督兼驻华公使约翰·包麟,面色平静;

驻沪城领事托马斯·密迪乐,神色比上次从容了些;

年轻助手罗伯特·赫德,负责记录;

还有军事武官亚瑟·塞耶,通译陈查理。

另有秘书、技术人员七八人,被引到偏厅等候。

不多时,萧云骧带着李竹青、郭嵩焘、赵烈文走了进来。

萧云骧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膊处磨得有些稀薄。

站在衣饰华贵的利顿爵士身旁,朴实得像是对方的随身护卫。

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睛里,透着一股自信的淡然。

“大臣阁下远道而来,辛苦了。”

萧云骧率先开口,声音平稳,没有多余客套。

利顿爵士微微欠身,嘴角浮起一丝得体的笑意,目光迅速扫过夏府几人:

“总裁阁下,能与您及夏府的诸位贤达会面,共同探讨远东和平的未来,是我的荣幸。”

他的语音清晰,带着伦敦上流社会特有的腔调。

因密迪乐与包麟都精通汉语,萧云骧与郭嵩焘也通晓英语,省去了不少通译转述的繁琐。

双方略作致意,便各自落座。

谈判刚一开始,根本分歧就明明白白摆上台面。

厅里的空气仿佛随之凝滞,炭火带来的那点暖意,似乎也被驱散了几分。

不列滇方面的态度明确而坚决:

要求夏府无条件释放所有在马当水战、岭南之战中被俘者,包括远征军将士、随军医护及后勤人员。

夏府这边,立场同样不容动摇:

不列滇军队必须完全撤出港岛,将这片华夏固有之领土,完整交还。

“用土地交换被俘人员,这在国际惯例和道义上,都难以接受。”

利顿摇了摇头,目光沉稳地迎上萧云骧,语气平和却坚决,

“这不仅关乎实质利益,更关乎国家的尊严。”

“这样的条款,即便我本人能够理解,我国议会也绝无通过的可能,新政府也无法面对国内的舆论压力。”

萧云骧神色未变,目光沉静:

“港岛本就是华夏领土,被贵国强占,今日收回,天经地义。”

“这是我夏府上下一致的决心,也是底线。”

厅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炭火偶尔“噼啪”轻响。

包麟和密迪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棘手与无奈。

阳光从高窗斜斜照进来,在双方之间的案桌上,划下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僵持之中,李竹青轻咳一声,微笑起来。

“大臣阁下,您的意思,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实质可以交换,但协议上……绝不能那般书写,对否?”

利顿爵士撩起眼皮,淡淡看了李竹青一眼,没有作声。

他身体向后靠向椅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沉默。

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李竹青的目光又看向包麟与密迪乐,见二人或垂目看着桌面,或端起茶杯,皆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

他心下彻底了然,笑意在唇边加深,这才从容地从赵烈文手中,接过那份早已备好的英文清单,置于桌上。

“既然直接交换,于贵国体面皆有妨碍,不如我们另辟蹊径。”

“我夏府有意向贵国订购一批舰船,以充实海防。”

他随即详细说明清单内容:

蒸汽风帆混合动力巡洋舰两艘、专用教练巡洋舰一艘、蒸汽炮艇六艘、装甲运兵船两艘、后勤支援舰三艘,合计十四艘。

此项采购,还需包含相关技术人员的系统培训、必要教官的聘请,以及至少五年的售后维护。

所有款项,包括舰船造价与培训费用,夏府愿意一次性支付二百万银元。

这方案,是萧云骧、李竹青和郭嵩焘三人,为应对眼下困境,反复斟酌想出的法子。

“不过,支付方式可以变通。”

李竹青白皙细长的指尖,在清单上轻轻一点,落在某一行细目上,

“这一百万银元,可以我方支付‘港岛赎金’的名义,由贵国政府收取,用以对内交代。”

“另外一百万,则作为纯粹的造船及培训款项,支付给贵国的承造船厂和相关机构。”

“与此同时,我夏府将以人道主义及促进和平的名义,无条件释放所有贵国被俘人员。”

“如此,贵国政府保全了颜面,舆论得以平息。”

“而我夏府亦可收回港岛,并获得急需的舰船与技术,可说是两全其美。”

他略作停顿,又补充道:

“至于这批舰船的实际采购总价,可作为商业机密,不予对外公开,也可免去贵国国内许多无谓的纷扰。”

这话一出,不列滇几人脸上都难掩惊异。

利顿爵士身体微微前倾,拿起清单仔细看了起来。

饶是他阅历丰富、想象力超群,也被这别出心裁的‘打包’方案触动了——它将政治难题,巧妙转化为商业合作。

他对萧云骧说了声“抱歉”,便带着包麟、密迪乐离席,走到门外一僻静角落商议起来。

只见三人眉头时而紧锁,时而稍展,指指点点,讨论得颇为激烈。只是距离远,听不真切。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三人似乎达成了统一意见,重新回到会议室落座。

利顿坐直身体,脸上恢复了外交场合惯有的、略带矜持的微笑:

“贵方的变通能力与务实精神,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为此番谈判带来了新的曙光。不过,”

他话锋一转,

“恕我直言,贵方所提的二百万银元总价,对于清单所列的舰船规模、技术复杂度以及长期的培训与维护而言,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我方认为,一个更为合理且符合市场规律的总价,应在四百万银元。”

“四百万?”郭嵩焘眉头微蹙,接口道,

“大臣阁下,这个价格,即便算上培训,也远超当前国际市场上的通行价格。”

“贵国阿姆斯特朗船厂最新下水的同级巡洋舰,造价亦不过二三十万银元每艘……”

“郭司长,”包麟适时接过话头,解释道,

“此价格,并非仅指原材料和工人薪酬。”

“它包含了部分技术的转让、我方资深教官的长期驻训指导、以及后续维护中,可能出现的所有风险成本。”

“这更像是一个全方位的合作计划,而非简单的银货两讫。”

讨价还价,如同战场交锋,只是手中的武器,换成了银元与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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