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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叶明琛内外交困、进退维谷之际,他最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倚仗的“盟友”,给了他重重一击。

六月五日,不列滇港岛总督包麟爵士,与远东舰队司令、海军上将迈克尔·西摩尔一同前来,要求进行“紧急磋商”。

会谈依旧设在总督衙门那间,用来接待洋人的花厅。

双方简单见礼后,包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用流利,却带着明显疏离感的官话,开门见山:

“总督阁下,我们认为,有必要对当前局势,进行一次坦诚的——或许是最后的沟通。”

叶明琛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

包麟继续说着,语速平稳,措辞却字字诛心:

“根据贵我双方达成的协议,帝国军队应贵方请求,前来协助抵御西军进攻。”

“但是,自从我军抵达五羊城,宝贵的时间已经流逝了近一周。”

“我们只看到西军在肆无忌惮地攻击周边州县,持续削弱贵方的统治基础,而贵方军队——包括阁下您——却始终选择固守不出。”

他略作停顿,加重了语气:

“这严重违背了,当初我们签署协议的初衷,也是对帝国军队宝贵士气的一种浪费。”

“女王陛下的士兵和水手,并非为了无限期地,替阁下守卫这一座城池而来。”

叶明琛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包麟爵士,西贼狡诈,分兵掠地,其主力仍在附近窥伺,贸然出战,恐中其调虎离山之计……”

“叶总督!”一旁的西摩尔声若洪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

“战争从来没有万全之策!我们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

他霍然起身,将随身带来的军用地图在桌上刷地展开,手指重重地点在花县、从化、增城一带。

“请看,总督阁下,西军主力目前正处于分散状态。”

“尤其是他们的核心战斗部队,正忙于在新占领的区域,推行那套所谓的‘新政’,以收买人心。”

“这在军事上,却犯了分兵的大忌!各部之间联络线拉长,首尾难以相顾。”

“此刻,我军若能集结所有可用的机动力量。”

“包括您麾下的绿营精锐,加上我们的陆军,合力快速北上,必能在花县附近的开阔地带,将他们孤立的一部彻底击溃、消灭!”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住叶明琛。

“一旦我们成功歼灭其一部,不仅能沉重打击西军的嚣张气焰。更能鼓舞贵方军队的低迷士气,也能稳住粤省当下浮动的人心。”

“反过来,”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坐视不管,等待西军顺利完成对占领区的消化整合,将本地的人力、物力彻底转化为持续的战争能力,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壮大。”

“那么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消除后勤隐患、更难对付的敌人。”

“到那个时候,别说收复失地,就是这座五羊城能否守住,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帝国在港岛,在五羊城,在整个粤省的利益与战略存在,绝不能允许被这样一个,意图彻底改变现有秩序的力量所掌控!”

他等待包麟将他的话语,完整翻译给叶明琛听,随即又补充道,语气已然带上了最后通牒的意味:

“总督阁下,我的士兵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如果他们只能在这里无谓地空等,而无法与敌人交战,我认为这毫无意义,是对军队士气的严重损耗。”

“如果阁下在四十八小时内,还不能做出出战的决定,那么,我将不得不考虑,将帝国的勇士们,撤回港岛基地。”

“我们必须开始,为在缺乏贵方配合的情况下,独立保卫港岛的安全做准备。”

撤回港岛!——这四个字,如同一个旋转的炮弹,彻底击穿了叶明琛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身躯晃了晃,险些从椅子上滑落。

包麟察觉他失态的模样,随即接口,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当然,如果合作因贵方的责任而终止。”

“那么贵方已经支付的首期四十万两白银军费,以及我方为此次备战行动,所消耗的各项物资,根据合同条款,都将无法退还。”

“这是由于贵方自身的……迟疑不决,导致合同无法继续履行,过错方在阁下您。”

四十万两白银,就此打了水漂!

叶明琛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不由闭目思索。

浪费巨额银钱,固然让他心痛。

但相比于钱,不列滇军队如果真的就此撤走,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西摩尔方才的分析,虽然毫不留情面,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一旦让西军扎下根来,那么整个局面,将真的无法挽回。

所有的压力:朝廷的苛责、士绅的哭诉、洋人最后通牒,还有对西军壮大的深层恐惧……

在此刻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将他彻底淹没。

他像一个溺水之人,徒劳地挣扎,却连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抓不到。

花厅里陷入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以及叶明琛压抑的呼吸声。

许久,许久,叶明琛终于抬起了头。

眼中往日那些或精明、或算计、或威严的光彩,此刻已消失殆尽。

只剩下被逼到悬崖边沿的、彻底的疲惫,与认命般的无奈。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发出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两位……的意思,本督……明白了。”

他深深地、仿佛要耗尽肺腑所有空气一般,吸了一口气,颓然道:

“出兵……就在这几日。本督……即刻着手部署。”

不列滇人离开后,叶明琛独自留在空旷的花厅里,像一尊泥塑木雕,久久未动。

他茫然地望着窗外院子里,那几片被连绵雨水打烂、无力垂落的芭蕉叶。

心头一片冰凉,空落落的,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不愿想了。

他已经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只能被这股洪流推着,向前走。

只盼着,这不列滇司令官的军事判断是对的,真能在野战中,击败那如日中天的西军吧。

倘若……倘若天命果真眷顾,如前日乩盘所示,此战可阵斩萧云骧,灭杀此寇。

那么即便前程风雨如晦,他也算为这摇摇欲坠的朝廷,挣下了一份足以力挽狂澜的殊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