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因果天平在掌心发烫时,仲裁舰正穿过猎户座旋臂的暗物质云。舷窗外的星光被某种无形的力场扭曲,原本稳定的星轨像被投入沸水的银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断裂。
“是星垣余烬。”苏明调出光谱分析,淡紫色光纹在屏幕上翻涌,“和三千年前初代织命者消失时的能量波动完全吻合。这些余烬……在吞噬途经的文明星域。”
顾昭的译码棱镜迸出刺目白光,她踉跄扶住操作台:“刚收到猎户座联邦的紧急通讯!他们的母星系‘天枢星’被余烬笼罩,历史数据正在被覆盖——汉谟拉比法典的泥板变成了空白,量子计算机的底层代码自毁,甚至连……连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都被从时间线里抹除了!”
警报声骤然撕裂舱室。林墨腰间的镇时剑嗡鸣着震出剑鞘,剑身上流转的星轨纹路正与窗外余烬同频震颤。他推开控制台前的两人,因果天平自动展开成银色穹顶,将扑面而来的余烬挡在外面——那些紫色光粒撞在穹顶上,竟凝结成无数细小的青铜钥匙,每把钥匙上都刻着不同文明的名字。
“他们在找‘锁’。”林墨低声道,“星垣在清除‘错误’,而这些钥匙是重启修正程序的凭证。”
——
四十八小时后,仲裁舰悬停在猎户座联邦的边缘星域。透过舷窗,能看到天枢星的本体已变成半透明的紫水晶,地表城市漂浮在结晶化的云层中,街道上的行人保持着行走姿态,却如同被封存在琥珀里的昆虫。
“这就是被余烬覆盖的文明?”新加入的仲裁官陈野攥紧配枪,“他们的存在被冻结了?”
“不,是被覆盖。”顾昭指向星图,“余烬在重写他们的时间线。三天前这里还是工业文明,现在所有记录都显示他们是原始部落——连恒星的寿命都被改写了。”
苏明突然指向主屏幕:“看那里!有东西在靠近!”
紫色的雾霭中,驶来十二艘梭形飞船,船体刻满流动的星轨纹路。为首飞船射出一道光束,在仲裁舰前方凝聚成个半透明人影——那是位银发老者,面容与林墨腰间因果天平上的浮雕惊人相似。
“仲裁者林墨。”老者的声音带着亘古的回响,“我是星垣织命者的守墓人,伊洛。”
“守墓人?”林墨握紧镇时剑,“星垣需要守墓人,说明它快死了?”
伊洛的身影泛起涟漪:“它在自我净化。你们修复的那些命茧,唤醒了沉睡的织命程序——但现在的星垣太虚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清除‘干扰项’。”
顾昭突然插话:“干扰项?是指自然演化的文明?”
“是‘偏离预设轨迹’的变量。”伊洛指向天枢星,“比如这个文明,他们在三百年前发明了反物质引擎,本该在一百年前引发维度坍缩。但你们的仲裁者介入了,用因果律修正了事故——这让它成为星垣程序里的‘错误代码’。”
林墨心头一震。三年前他确实在猎户座处理过类似事件,当时只当是普通时空事故。
“所以星垣要抹除他们?”苏明的声音发颤,“这不是守护,是暴政!”
“不。”伊洛的身影突然虚化,露出后方漂浮的巨型结构体——那是颗由液态星砂构成的球体,表面流转着和林墨因果天平相同的纹路,“织命者的本意是保存所有可能。但当变量过多,星垣会过载。就像……”
他抬手,星砂球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部沸腾的星髓:“就像人体发烧时,需要用寒冰降温。”
林墨突然想起第1514章里那个面具人的话——“星垣非牢笼,织命方为真”。他上前一步:“但如果降温冻死了病人呢?”
伊洛沉默片刻,星砂球体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三千年前,初代织命者将自身化为星垣时,曾留下段影像。年轻的织命者跪在星尘中,对众生说:“我们会织一张网,接住所有坠落的星辰。但网的经纬太密,可能需要……偶尔松一松。”
“他在说,星垣需要变量。”林墨终于明白,“我们之前的修复不是错误,是给星垣注入新的生命力。”
伊洛的虚影剧烈波动:“可现在的星垣已经失控!余烬在扩散,下一个被覆盖的会是……”
他的话被刺耳的撕裂声打断。天枢星的结晶层突然迸裂,无数道紫色光束射向仲裁舰。林墨挥剑斩碎扑来的光束,却发现每道光束落地都会在甲板上生长出青铜藤蔓,藤蔓上结出小小的命茧,茧内传来婴儿的啼哭。
“是余烬的‘补丁’。”苏明调出监测数据,“这些命茧在吸收被覆盖文明的数据,试图重构他们的时间线。”
顾昭突然将译码棱镜插入控制台:“我破解了星垣的加密信息!余烬的核心在天枢星的地核,那里封存着初代织命者的权柄——星枢之种!”
林墨眼中闪过决然:“去地核。”
——
天枢星的地核是个沸腾的星髓池,池中央悬浮着枚鸽蛋大小的晶体,表面流转着银河系所有文明的星图。余烬如岩浆般从四周涌来,却被晶体散发出的柔和白光隔开。
“那是星枢之种。”伊洛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它能重启星垣的平衡程序,但需要……”
“需要变量作为钥匙。”林墨接过话,因果天平飞向星髓池。秤盘上的银纹自动编织成猎户座联邦的星图,又融入人类文明的演化轨迹,“用我们修复过的那些文明变量,去中和星垣的过载。”
星枢之种突然绽放强光,将林墨笼罩其中。他看见无数画面:某个原始部落第一次学会用火,某个科学家在实验室写下相对论公式,某个星际殖民者在陌生星球种下第一株植物……这些看似无关的“变量”,此刻正化作金色丝线,缠绕在星枢之种周围。
“原来如此。”林墨轻声道,“星垣不是要消灭变量,是要学会与变量共存。”
他伸出手触碰星枢之种。晶体突然裂开,露出内部跳动的星核——那是个由纯粹因果律构成的婴儿,闭着眼睛沉睡。
“这是……”
“新的织命者。”伊洛的声音带着欣慰,“星垣用自己的核心孕育的继承者。它会带着这些变量重新编织命运之网。”
余烬突然退潮般消散,天枢星的结晶层开始剥落,露出下方重新流动的时间线。林墨收回手,因果天平上多了道金色纹路——那是星枢之种留下的印记。
——
当仲裁舰驶离猎户座旋臂时,苏明望着后视屏里重新点亮的天枢星,轻声道:“所以星垣织命,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守护。”
“是共生。”顾昭调试着译码棱镜,新的星图正在生成,“我们修复命茧,星垣学会包容变量;我们传递文明,它记录新的可能。”
林墨站在舰桥中央,手中的因果天平微微发烫。他望着掌心浮现的星垣虚影,那里有初代织命者的微笑,有新生的星枢之种的跳动,还有无数文明交织成的璀璨星河。
“下一站。”他对通讯器说,“去接收星垣传来的新坐标——那里,又有新的命茧要织了。”
星砂在舰尾拖出银亮的轨迹,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而在更遥远的星海深处,某个沉睡的星垣节点,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