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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那沉重的卷帘门落下的巨响,仿佛还在耳畔回荡,伴随着诺曼被拖走时那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化作恐慌,此刻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冰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

瘫坐在地上的吉姆,那失焦的眼神终于慢慢汇聚,他脸上失去了之前嘲讽大卫时的倨傲和轻视,脸色苍白,只剩下着后怕、羞愧与茫然。

他嘴唇哆嗦着,看向同样脸色难看、衣服上还沾着些许诺曼血迹的大卫,声音干涩:

“我……我很抱歉……我,我不知道那是……你他妈应该说得更清楚点的!”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大卫一直紧绷的神经,那因一个热心的年轻人死亡、自己险些被拖走、以及吉姆先前愚蠢傲慢而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cNm!”

他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一把揪住吉姆的衣领,几乎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啊?!”

大卫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额角青筋暴起,“我他妈一遍遍告诉你外面有东西!有危险!你他妈当我在放屁!用你那该死的偏见觉得我这个‘坐办公室的’在胡说八道!现在诺曼死了!你满意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话音未落,大卫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吉姆的脸上,然后拽过向后倒去的吉姆,又是一拳锤在了他的腹部。

砰!砰!

结结实实的两拳,打得吉姆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商品哗啦啦掉了一地。

“呕……”

腹部的痉挛让吉姆感觉喉头一阵酸涩,想要干呕。

他没有还手,或许是因为理亏,或许是因为惊吓过度,他只是捂着迅速肿起的脸颊,眼神躲闪,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够了!大卫!够了!”

奥利和其他几个人连忙上前拉住还想继续动手的大卫。

“冷静点!现在内讧没用!”

大卫喘着粗气,强行压下继续揍人的冲动,他看了一眼吉姆那副窝囊的样子,厌恶地甩开了拉住他的手。

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诺曼的死已成定局,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把真相告诉所有人。”

大卫的声音依旧带着火气,但已经冷静了不少,“让他们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能再有人傻乎乎地想冲出去了。”

“怎么说?谁会信?”

奥利忧心忡忡地环顾四周,“刚才那个老人的话,很多人还半信半疑,现在……估计更乱了。”

奥利沉吟了一下,他习惯性地寻找权威和说服力。

“需要让有分量的人相信,然后由他去说服大家。”

他看向大卫,“比如……你的那个邻居律师。如果他能被说服,以他的职业身份,或许能增加可信度。”

这也是精英阶层的思维定式。

在任何危机中,首先想到的都是话语权和说服的“效率”,却往往忽略了最基本的事实验证。

不过,这个思路在群体管理中确实有一定道理,可惜……

离开仓库,回到超市内部,众人的目光放在了身上还有血渍的大卫身上。

包括那个黑人律师,诺顿。

大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对诺顿解释道:“诺顿,听着,仓库门外面有东西,很多……像触手,力气大得惊人,上面还有……还有牙齿一样的吸盘!诺曼就是被它们拖走的,我们根本拉不住!外面雾里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诺顿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他脸上原本的凝重,逐渐被一种混杂着怀疑和不耐烦的神情取代。

去年,他和大卫之间因为一些地产边界问题有过一场不愉快的诉讼,虽然最终和解,但芥蒂仍在。

此刻,看着大卫急切的表情,听着这如同b级恐怖片剧本般的描述,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大卫……”

诺顿的声音带着嘲讽,“呵……听着,我知道去年那件事让你不太痛快,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用这种……这种廉价的科幻故事来吓唬人?你觉得这很有趣?”

固有的偏见和私人恩怨,轻易地蒙蔽了理性判断的窗口。

人类总是倾向于用自己熟悉的认知框架去套用未知事物,一旦不符合,便归结为谎言或玩笑。

这种认知上的惰性,在危机时刻尤为致命。

……

大卫简直要气疯了。

“诺顿!我他妈没开玩笑!就在仓库里!那东西的残肢还在那儿!一截被门夹断的触手!你去看看!亲眼去看看!”

“够了!”

诺顿提高了音量,脸上显露出被冒犯的恼怒,“别想拉我去看什么恶作剧道具!我不会配合你这种低级趣味的!”

他的固执和毫不掩饰的怀疑,彻底激怒了大卫。

为了比利,为了所有人的安全,他必须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律师认清现实!

“你他妈非得亲眼看见才信是吧?!”

大卫猛地上前,试图抓住诺顿的手臂,想强行把他拖去仓库,“走!跟我去仓库!你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放开我!大卫!你疯了!”

诺顿激烈地反抗着,两个大男人在货架间推搡起来。

这边的骚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就惶惶不安的人群围拢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因为仓库的事……”

“仓库里到底有什么?”

超市经理也挤了进来,焦急地劝架:“住手!都住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在闹什么?!”

大卫喘着粗气,指着诺顿,对围观的众人大声喊道:“我没闹!我在告诉他真相!仓库外面有怪物!像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把诺曼拖走了!杀了诺曼!他想当鸵鸟,不信!”

人群一片哗然。

“怪物?”

“触手?”

“上帝啊……他说的是真的吗?”

经理脸上的表情从焦急变成了哭笑不得:“大卫……你,你说什么?怪物?触手?这……这听起来像是五十年代科幻电影里的桥段……”

这也是普通人正常,也最典型的反应。

当超乎寻常的恐怖降临时,第一反应往往是拒绝相信,并用自己文化储备中最接近的、但已被定义为“虚构”的意象来类比,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感,仿佛在说“看,这只是电影里的东西,不是真的”。

眼看局面就要陷入僵局,一直沉默的奥利站了出来,他对经理说:“经理先生,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是,我们亲眼所见。也许……也许您应该亲自去仓库看一下?就在门下面,应该……应该还有点残留的东西。”

经理看着奥利认真的表情,又看了看激动的大卫和一脸不屑的诺顿,犹豫了一下。

相比于有明显私人恩怨的诺顿,他相对中立。

更何况,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多走两步的事……

“呃……好吧,我去看看。”

他深吸一口气,“大卫,奥利,你们跟我来。诺顿,你也冷静一下。”

最终,只有经理巴德、大卫、奥利以及另外两个好奇又胆大的店员去了仓库。

诺顿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仿佛在坚守他“理性”的阵地。

真相往往只被少数人亲眼见证,而大多数人宁愿相信多数人的沉默或权威的只言片语,也不愿直面可能颠覆自己世界观的证据。

这是群体认知的悲哀,也是信息传播的常态……

几分钟后,前往仓库的几个人回来了。

经理的脸色变得和刚才的吉姆一样惨白,甚至更甚。

他脚步虚浮,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们确实看到了,那截被卷帘门硬生生夹住,然后被大卫拿着消防斧砍断的、暗红色、布满恶心吸盘和细微齿状结构的触手残肢。

它甚至还在微微抽搐、蠕动,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他试图用扫把碰了它一下,那残肢猛地收缩了一下,吓得他连连后退。

然而,更令人心悸的是,这截残肢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成一滩暗红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水,最终渗入地面,只留下一片污渍。

看到“证据”的人,算上经理,也只有五个。而亲眼看到它“活化”并“融化”的,更是只有四五人。

经理站在众人面前,嘴唇哆嗦着,他试图说点什么,但巨大的恐惧让他组织不起语言。

他环视着那一张张充满疑问和焦虑的脸,最终,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宣布:

“我们……我们的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