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很为难?”
蒋鹏面上虽没有不悦,但语气却低沉。
蒋硕同样冷眼看赵斌。
藩王次子,武成王还是个饱受圣上嫌弃的藩王,赵斌在西北备受尊崇的皇室子孙的身份,拿到世家遍地,动辄百年的家学书香门第跟前根本不够看。
此时楼下各地才子争相斗艳,可都没人能掩盖谢宁的光芒。
赵斌迟疑地笑了下。
眼中闪过的是谢宁喝多氤氲的眼神,问他要不要武成王世子之位,还有在廖府学习的点点滴滴。
胸口眼前忽如雨过初晴,一天里对未来的忐忑与是否能迈入蒋们为徒的紧张全都一扫而空,他浅笑道:“谢宁与廖大人师徒情深,他的入朝恩师,我还没问过想要拜入哪位大家的门下,蒋老先生想见一见谢宁和李成勇,晚辈可以代为邀请,至于会不会拜入您的门下,这还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赵公子你……”
蒋硕的脸刷地冷了下来。
彭举与其他陪同官员一样,顿时都被赵斌突然话锋调转弄得惊讶不已。
他这话把几乎是替谢宁和李成勇直接回绝了,连带着他自己入蒋鹏门下也几乎是放弃。
“说的有道理!”
“大哥你……”
蒋鹏看上去并未生气,他捋着胡须依旧笑得慈祥,蒋鹏挥挥手打断蒋硕,“座师门徒乃双向选择,彼此双方看得上才行,老朽只是可惜谢宁奇才,若是这等好苗子误入歧途可就不好了,赵公子听你的话讲,他似乎早有成算,如此,就算老朽有心雕琢也不会强人所难。”
“你也是一样,我只是说说而已,国子监考试结束后,老朽的话依然算数!”
“动手就动手!”
楼下,杜腾迫不及待站到张玉书跟前,撸起袖子。
真是皮紧了!
吴俊源当仁不让,立刻起身。
西北学子皆是双目圆瞪。
好容易平息下去的战火,即将再次点燃,而且看样子还是以肉搏的形式。
“别激动!别激动!”
谢宁不知张玉书口中,恩师与庸王世子当年如何,但既然人家这般说,那他就这般听,有仇么,父债子偿,师债徒偿人家找上门针对他很正常!
遇见什么事解决什么事。
遇见什么贱人,解决什么贱人。
既然老师当年都能逼得人家彻夜喝闷酒。
他这个当学生的……
谢宁笑道:“不过几个对子而已,你是张玉书?”
谢宁从一开始便是一派谦和,此时笑意更加和煦。
张玉书被他笑得面色发僵,他道:“我是!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看你为庸王世子打抱不平义愤填膺,在下还以为你是庸王府的哪个附庸或者书童。”谢宁轻笑着说,“对对子,不过同学之间热闹而已,既然张兄质疑我对不出下联,那我便对出几个你来听听。”
他说的不卑不亢。
外人听来,就像是张玉书在故意刁难人。
“你……”
张玉书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谢宁抢先,他道:“书上荷花和尚画,对下联,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对下联,书临汉帖翰林书!”
“对下联,磬击松风僧击磬!”
“对下联,绣映纱窗傻映绣!”
“对下联,剑挂悬泉贤挂剑!”
“对下联,琴伴孤云姑伴琴!”
谢宁一口气念出七八个意境高远的下联,状元楼内外再次鸦雀无声,安静得连吃惊得呼吸都听的一清二楚,极度安静的情况下,谢宁笑意淡淡,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玉书,“张兄觉得我的下联怎么样?要是还不满意,像这样的下联我可以陪你念到明天早上。”
“不过前提是,你要一直喝酒陪着!”
“我说多久,你喝多酒,你看可以吗?”
张玉书喉头滚动,用力地咽了咽口水,从谢宁念出第三个下联开始,他的额头就开始冒汗,到了此时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下颌往地上砸落。
赌局开始,他就已经落了一成。
后面赌注改变,也算是勉强模糊了下当初他干的事,可这会他整个人都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他下意识看向赵志英,得到的确实赵志英险恶的眼神,赵志英显然是在嫌他蠢。
是啊……
打压就打压,挑事就挑事。
他为什么头脑发昏,将当初庸王世子与廖大人的往事抬到明面上说。
这下被廖大人的爱徒摁在地上摩擦。
“不、不必了……”
张玉书脸色涨到紫红地听见自己这般回复。
“既然张兄说不必了那好!”谢宁笑意淡然,一双眸子扫视全场,他道:“对子比拼,比的就是临场发挥,既然有人质疑我恩师廖大人的才学与人品,我为他入门学生,老师受到质疑侮辱,若我不能为他证名,岂非枉为人子!”
“诸位兄台,同学,非是我谢某人夸大,我今日就是要为我的恩师扬才学之名!”
“我不会逼迫任何一个学子,彻夜喝酒,当然自己心胸狭窄想不通喝出毛病,那可跟我没关系!”、
赵志英闻言,眉心立刻拧成疙瘩。
他道:“谢兄你……”
“赵兄不必多言!”谢宁冷飕飕地道:“我来京城求学,本不想惹事,但从此刻起,我谢宁发起挑战,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尽可以来跟我西北节度使廖吉昌的徒弟,发起挑战!不论诗词对子!”
“我一概应下!”
此言一出,状元楼内所有人全都呼吸一滞。
“这……这谢宁也太狂了!”
楼上蒋硕后背冷汗都出来了。
方才他大哥蒋鹏就对谢宁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大有要收入门下的心思,此时谢宁豪言狂语一出,果然,他大哥年迈的眼睛都亮了,亮的犹如漫长黑夜中窥见明珠宝玉。
彭举眉头一挑,万分诧异。
这谢宁之前因为胡家的事,被三皇子记了一把,可这会他当着几乎所有大宴文坛后起之秀的面,维护恩师,放出豪言,这般维护师长连庸王府都不怕的行径,简直就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经此一次,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谢宁都能落得个为恩师豁出去的好名声。
名声名声,名声后面就是名望。
有了名声,被多方大人物注意,接踵而至的便是名望和数不清的机会。
这小子……
也太贼了!
李成勇眼中义愤填膺,维护恩师怎么能少的了他。
他毫不犹豫地为谢宁站台,“我也一样,我李成勇虽不是廖大人正式拜师的学生,但我在廖府日夜学习,接受廖大人倾囊相授指点,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谢宁方才的话便是我的态度,便是我想说的话!”
“还有我!”
赵斌不知何时从楼上走了下来,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谢宁与李成勇的背后,他道:“我跟成勇谢宁一样,同为廖府出来的学生,维护恩师怎么能少的了我!”
赵志英脸色铁青。
后槽牙几乎都要咬成粉末。
当年庸王府世子,他大哥与廖吉昌置气喝了一夜的酒,导致酒后中风瘫痪至今。
虽然明事理的都知道,怪不到廖吉昌的头上。
但这件事在庸王府上下的眼里,跟他就是脱不开干系,可这个叫谢宁的,几句话就颠倒黑白,将他大哥说成个输不起心胸狭窄的废物。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志英瞥了一眼一直隐匿在座次当中的许赦之。
心一横对谢宁道:“既然谢兄因为几句质疑的话,就口出狂言将在场的所有学子都不放在眼里,那在下不才,庸王府次子,庸王世子胞弟,便代替兄长来与谢兄应战!”
一方是西北节度使,名满天下的名臣封疆大吏。
一方是京城老牌皇室王府,连圣上都要敬重几分的庸王府。
仅仅因为张玉书几句话,这两边便突然对了起来,春日里的冬天分明死冷死冷,但状元楼内外却无一人想走,都要纷纷站在原地等待着这场难得一见的才学斗法。
“既是挑战,那我便先出上联!”
赵志英道:“上联!笑古笑今,笑东笑西笑南笑北,笑来笑去,笑自己原来无知无识!”
赵志英上联一处,在场所有人到抽一口凉气。
这对子那里是一般是难!
对比之前难度高超的对子,只高不低!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对子分明就是在骂,骂廖吉昌和谢宁,这师徒二人无知无识。
一张口就将战局彻底点燃。
国子监声明在外,睚眦必报的庸王府赵志英果然名不虚传。
“骂的可真够难听的!”
李成勇就差吐口水,吐槽道。
这对子难度不低,赵斌没吐槽,已经开始思索下联。
不光他,在场所有的学子都在同一时间思考。
尹佐贤,孟兆仁同样也不例外,就在尹佐贤脱口而出下联的时候,谢宁张口就道:“我对下联,观事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上观下,观他人总是有高有低!”
“对出来了!”
“竟然这么快!”
“这是在挖苦,赵志宇心中狭窄,总爱以己度人?”
谢宁却不容他人思考,脱口就道:“半山非半山,一山飞峙大江边!”
赵志英马上对出下联,“满月不满月,缺月高悬银河畔!”
赵志英又出上联,“两猿截木山中,这猴子也会对锯!”
谢宁几乎没有思考,听清赵志英上联的瞬间下联脱口而出,“匹马陷身泥内,此畜生怎得出蹄!”
这般对题的速度,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所有人都惊大了嘴巴,眼睛都完了眨眼地看着大堂内的二人,而楼上蒋鹏兄弟,还有一众官员更是感叹,从前就知庸王府小儿子赵志英有才,虽然为人跋扈,爱记仇,但却是皇家下一脉考自己真才实学考到国子监的才子。
今日得见,果然才思敏捷,非同寻常。
那个叫谢宁的更是。
即便是廖吉昌的学生,那这样的反应,这样的才学简直生平仅见!
简直太厉害了。
最近太祖祭辰扯出一堆礼法的事,几乎全是冲着后妃殉葬来的,连皇帝跟前的大太监赵小脚都受到牵连,老皇帝躲清闲,雪花一样的弹劾建议折子全堆在太子赵奕案头,搞得他烦不胜烦。
“前面那是在做什么?”
脚步在状元楼附近停下,赵奕张口问道。
“前头啊……”太子贴身太监黄直笑着给赵奕介绍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头这地方可是有名呢,这就是咱们京城有名的状元楼,咱大宴的才子最喜欢来的地方。”
“这就是状元楼?”
冷风一吹,头脑都清爽了许多,赵奕出生起就是东宫太子,身份加持,从小到大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还是近些年出宫建府之后能自由些,但像这样散漫闲逛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
状元楼之闻名,京城无人不知。
赵奕当然也知道。
今年乡试刚结束大宴各地文脉魁首都在最近进京,吏部正在忙着国子监考试的事情,赵奕眉宇盎然,“走咱们过去看看。”
刚到状元楼跟前就被拦住了去路。
“抱歉几位爷!里头西北来的才子跟庸王府的赵公子正比拼对子呢!”一看为首这两人的穿戴就非富即贵,小二满脸赔笑道:“今日状元楼不对外开放,要不几位爷改日?改日,小的一定给你们预留最好的位置!”
“赵志英什么时候这么大排场了?”
赵奕不满地说了句。
黄直见状立刻从头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小二话里,叱笑道:“废话少说,我家爷在这,十个庸王公子也不够分量,赶紧开门!”
十个庸王公子都不够分量?
小二大惊,赶忙收了银子,慌忙要打开正门的时候,赵奕道:“有后门么?”
西北才子?
会是谁?
谢宁么?
赵奕登时来了兴致,而且听状元楼里面喧嚷不断,顿时起了暗中看热闹的心思。
文人比拼遇博乐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状元楼内,比拼进入到了白热化。
赵志英的脑袋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对战谢宁京城学子齐齐上阵,就连几个功底扎实江南的学子也跟着出谋划策,尹佐贤孟兆仁虽暂时作壁上观,但心底里早已掀起滔天骇浪。
同为一路披荆斩棘的小四元。
若是调换位置,他们是谢宁,是绝无可能在如此多强敌的情况下,仍旧稳稳占据上峰,将赵志英一群京城学子打压如此。
自小都是天之骄子,自从夺得小三元之后,便立志考取历史上第一个六元的两人,顿时感觉强敌在前,轻易不能超越。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京城学子这边出题。
谢宁立刻张口对上下联,“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好!”
几乎不假思索对出的下联,当即让人群再次沸腾。
谢宁出题的速度根本没给对方留下一丝喘息余地,“一舟二橹三人摇过四仙桥!”
又是数字对子?
孟兆仁尹佐贤为之一愣。
这对子与之前的从一到十江船对子,如出一辙,已经完美得挑不出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