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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灵宫内,哭声渐歇,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苏御轻拍着慧妃的后背,脸上满是悲戚。

他扶着额头,声音沙哑。

“爱妃,朕何尝不想立刻发兵,踏平南境,将那逆子碎尸万段?可……两次南征,我北玄折损数十万精锐,国库早已空虚,无力再起大战啊。”

慧妃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

她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御。

“钱,”慧妃说,“不是问题。”

她盯着苏御,一字一顿。

“臣妾立刻修书一封,让族中调集一千万两白银……送入京城,充作军费。”

“臣妾,只有一个要求!”

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充满了怨毒。

“——杀了苏寒!用他的头,来祭奠我们的霄儿!”

苏御看着她,脸上是感动的悲痛。

“爱妃!你可知朕也是一夜白头,心中悲痛万分呐!霄儿他可是朕最心疼的儿子!”

“朕答应你,一定让那个逆子,血债血偿!”

他将慧妃紧紧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神,却越过了她的肩头,望向了殿外无边的黑暗。

他的钱袋子,打开了。

皇帝的御驾消失在宫道尽头,那明黄的颜色,像一抹讽刺。

玉灵宫,再次恢复了死寂。

慧妃缓缓地从那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她身上那件素白的宫装,因为刚才的哭嚎,已经沾上了尘土,显得有些凌乱。

她走到妆镜台前,坐下。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泪痕斑驳、头发散乱的脸,那张脸,很陌生。

脸上的悲伤,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慧妃拿起一张丝帕,用力地,一下,一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动作很重,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像是要从脸上擦掉一层皮。

“苏御,”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很轻,很冷,没有一丝起伏,“你当我是傻子吗?”

“南贼?千里之外的南贼,如何能调动京畿的卫所军?如何能算准柳荀出城的时辰?”

她看着镜子里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里,正在重新燃起的,某种东西。

“你演得真像啊。一个痛失爱子,悲痛欲绝的父亲。一个被逆贼逼到绝路,无计可施的君王。可我了解你,为了这把龙椅,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的眼中,重新蓄满了泪水,却没有一滴落下。

“你以为,杀了我儿,除掉柳荀,再拿走我家的钱,这天下,就又是你的了?”

“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可纵使无情!也不该对自己的血脉下此毒手!苏御,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慧妃笑了,那笑容出现在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上,显得无比诡异。

泪水顺着那冰冷的笑容,再次滑落。

“苏御,你既然如此珍爱你苏氏的江山,我偏要让你……”

“一无所有。”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苏御已经换回了那身玄黑色的龙袍,脸上再无半分悲戚,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他走到那张巨大的书案前,王瑾早已为他磨好了墨。上好的徽墨在端砚中旋转,散发出清冽的松烟香。

“取朕的玉玺,再拿一份空白的诏书来。”苏御淡淡开口。

王瑾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躬身退下。片刻之后,他回来了。王瑾双手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又从另一名小太监手中接过一卷用金线捆扎的明黄色卷轴。他小心翼翼地在宽大的书案上,将那卷空白的圣旨缓缓铺开。

苏御拿起一支笔杆由紫竹制成的狼毫御笔,饱蘸浓墨。笔尖的墨汁浓郁,悬而不滴。他没有丝毫犹豫,在那空白诏书的最顶端,落下了笔。

笔锋沉稳,力透纸背。

“朕承天命,君临天下,然德行有亏,用人不淑。”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写到“柳荀”二字时,笔尖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致使权臣柳荀蒙蔽圣听,祸乱朝纲,江南之地,民怨沸腾。此,朕之过一也。”

写完这一段,他停下笔,再次蘸墨。这一次,他的笔锋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朕察其奸,罢其官爵,本欲令其还乡自省。然逆子苏寒,性情乖张,包藏祸心。”

他写到“苏寒”二字时,手腕用力,那两个字,写得比任何字都重,都黑。

“竟兴兵作乱,弑杀亲兄,屠戮朝臣。此等禽兽之行,人神共愤。朕教子无方,养虎为患,致使天下遭此大劫。此,朕之过二也。”

两桩罪过,一件归于用人不淑,一件归于教子无方。罪臣已死,逆子尚在。

他将笔放下,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重新拿起,用一种带着疲惫与哀伤的笔触,写下了最后一段话。

“今天下动荡,皆因朕一人之过。朕心悲痛,即日起,素服简食,日夜自省,为天下苍生祈福。”

他写到这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然后,他的笔锋再次变得充满了力量。

“望我北玄将士,万众一心,讨伐不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御将笔重重地掷于笔洗之中。

“玉玺。”

王瑾早已将那个紫檀木匣打开,露出了里面那方由整块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

苏御拿起玉玺,很沉,触手冰凉。

他举起玉玺,看着诏书末尾那片空白的位置。

重重地盖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回荡在死寂的御书-房内。

一个巨大的朱红色“皇帝之宝”印章,烙印在了那份将所有罪责都归于自己和死人,却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悲情君父的诏书之上。

自此,天下舆论,尽入他手。

苏御将那份沉重的诏书,亲手缓缓卷起,用金线系好。

他看着那卷定鼎乾坤的圣旨,嘴角的弧度,终于显现。

柳荀没了。

苏寒那个逆子的“清君侧”,便成了一个笑话。

这天下……

终究,还是朕的。

苏御将那份写好的罪己诏,放在了书案的一角。

他拿起之前为自己冲泡的那杯茶。茶水,早已冷透。

苏御将杯中冷茶,缓缓饮尽。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殿外坤宁宫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王瑾。”苏御开口,声音沙哑。

“老奴在。”王瑾立刻上前,躬身立于案前。

“传旨宗人府。”

苏御的语气很平淡,像在安排一件寻常的宫中事宜。

“霄儿……虽然顽劣,但终究是朕的儿子。他走得冤枉,这身后事,不能草率。”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葬礼,就按亲-王规制……不,按超亲王规制来办。所有用度,都从朕的内帑里出。”

苏御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慧妃那边……再多送些赏赐过去。告诉她,朕……对不住她。”

王瑾躬身,正要领命退下。

“还有。”苏御叫住了他。

王瑾停下脚步。

苏御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

“让礼部,拟个谥号。”

“就用……‘悼’吧。”

王瑾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躬身。

“奴才……遵旨。”

王瑾退下后,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苏御重新拿起那份罪己诏,看着上面的墨迹,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