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寅笙并非在审问,村长的却嘴唇嗫嚅眼神躲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个嘛......其木格所长他们还在调查,现场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的盗猎,所以你们也不要擅自做决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在那晶和哥哥们投来不满和压迫性的目光后,他几乎噤声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这就有意思了,好歹是一村之长,那么明显的缩头缩尾,姚寅笙还是第一次见。既然村长胆小那就看看派出所所长吧,可就连其木格所长也面露难色,“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盗猎,现场确实有些难以解释的痕迹。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牛羊的尸体吧,那些东西怎么说呢,邪门得很。”
姚寅笙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幕。村长巴雅尔与那晶家族之间,存在着一种明显的权力不对等。村长似乎在隐瞒什么,或者说他不敢在那晶及其强势的哥哥们面前说出某些猜测。而那晶一家对盗猎者这个结论的坚持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仿佛急于给这件事定性,掩盖某种他们不愿面对的真相。
此地无银三百两,姚寅笙相信这个道理那晶他们一家子也知道,可为什么明知会明显还是如此着急呢?
洛雨薇、涂玉、胡承亮和花喆文也迅速交换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这群经验逐渐丰富起来的调查员,同样敏锐地捕捉到这微妙的氛围。
姚寅笙从善如流,暂时搁置了关于真言武死因的争议,“好,那就先去看牲畜现场。”
在其木格所长和巴雅尔村长的带领下,一行人骑着准备好的马匹向草原深处进发。越来到草原深处,周围的景色越发原始苍茫,天空高远白云悠悠,这样的场景本该是心旷神怡之地,但空气中那股死老鼠的气味却逐渐浓重起来。
在一片地势略低,水草相对丰茂的洼地边缘,他们看到第一处事发地点。即使已经从照片上有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到那些散布在草地上,好像被遗弃的破烂玩偶似的牲畜尸体时,所有人还是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七八头牦牛和十几只绵羊的尸体,呈各种扭曲姿态倒伏在枯黄的草地上。它们并非被啃食得七零八落,而是呈现出一种夸张到违背常理的干瘪状态。原本壮硕的牦牛此刻像是被抽空了内脏和肌肉,只剩下一张巨大松垮的毛皮包裹着轮廓分明的骨架,巨大的牛头耷拉着,空洞的眼窝望着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绵羊更是缩成毛茸茸一团,羊毛失去光洁沾染着污秽,紧贴在同样干缩的躯体上。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们身上的伤口。在牲畜的脖颈、腹部和后腿根分布着许多大且边缘不整齐的撕裂伤。那伤口不像被利齿咬穿,更像是某种拥有巨大吸盘或口器的东西,强行吸附、撕扯开皮肉后吮吸而成。伤口周围的皮肉诡异地向内蜷缩,颜色呈现出不祥的暗紫色甚至黑色,没有多少血迹,只有一些已经干涸凝固的黏稠、半透明胶状物质残留,散发出那股令人作呕的死老鼠味。
一些尸体周围的草地上,确实可以看到一掌宽的半透明黏液干涸的痕迹,好像是什么不知名的巨大软体动物爬行过后留下的路径,那些黏液在阳光下闪烁着油腻而诡异的光泽。
胡承亮戴着手套蹲下身,小心地翻动一头牦牛的尸体。尸体非常轻,仿佛骨头里都是空心的。他检查着巨大的伤口边缘,眉头紧锁道:“没有撕咬痕迹也没有爪痕,这伤口好像是被某种强酸液体腐蚀过,然后又被吸干了。”
涂玉拿出便携设备采集那些黏液和伤口周围的样本,又拍了几张照片。她的表情同样凝重,“能量残留检测显示尸体上有微弱的非已知生物谱系的生物痕迹,但是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洛雨薇和姚寅笙警惕地巡视着四周,这片洼地安静得可怕,连常见的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死寂。
姚寅笙没有靠近尸体,她站在稍远的地方闭目凝神。一股浓烈的,带着绝望和恐惧的死亡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但这并非灵魂的怨念,而是生命被强行掠夺后残留的死气。而在那浓烈的死气深处,她捕捉到一丝异常冰冷、贪婪、来自亘古蛮荒的邪气残留。那意识充满了对生命能量的渴望,像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深渊。睁开眼,她的目光投向草原更深处,那里是真言武尸体被发现的方向。
牛羊的死状已经足够诡异,但绝非盗猎或已知猛兽所为,而真言武的死恐怕也与这潜藏在草原深处的贪婪脱不了干系。村长闪烁其辞和那晶一家对盗猎结论的异常坚持,这是乌兰哈达嘎查平静表面下的涌动暗流,恐怕比草原上无形的杀机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在现场记录下几张照片后姚寅笙就让调查组回去了,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乌兰哈达嘎查。白日的喧嚣与悲愤都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只留下偶尔几声犬吠和风吹过蒙古包发出的呜咽声响。调查组成员被安排在空置的招待所休息,奔波和初步调查带来的疲惫让众人很快陷入沉睡,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荡。
姚寅笙和调查组成员并未入睡,四人来到姚寅笙房间,而姚寅笙则盘膝坐在简陋的床铺上。白日里村长的闪烁其辞,那晶和她三个哥哥对盗猎结论异常坚定的态度,他们眼神中那不容置疑的强势都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眼里。官方渠道的调查显然受到当地地头蛇无形的阻碍,要想尽快触及真相,看来只能用那招了。
子时将至,阴气最盛。姚寅笙起身,在房间中央,她用随身携带的朱砂混合着指尖血,在地面勾勒出一个简易的招魂阵法。她没有点燃香烛,只是双手掐诀,口中默念秘咒,将一丝精纯的意念投向那虚无缥缈的生死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