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中小粮商哭喊着,将前几日高价吃进的粮食,以近乎白送的价格抛售,只为能换回几个铜钱,保住身家性命。人群拥挤,为了抢购一斗廉价米而打得头破血流。昨日还惜米如金的粮铺伙计,今天却站在门口,像吆喝烫手山芋一般,声嘶力竭地叫卖着。
“十二钱!十二钱一斗!不限量!求求各位老少爷们,买点吧!”
“这位大爷,别走了!十一钱!十一钱也卖!给我个本钱就行!”
然而,更多的百姓却选择驻足观望。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东宫的平价米每日都准时开售,价格稳如泰山,就是十钱一斗。这些粮商的价格一降再降,说明他们快撑不住了。再等等,说不定价格还会更低。
这种观望的情绪,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小粮商们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再看看门可罗雀的街道,终于彻底崩溃了。他们哭嚎着,咒骂着将他们拉下水的魏钱,更咒骂着自己那被猪油蒙了心的贪婪。
与此同时,城中最大的钱庄,金源商会咸阳总号的门口,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辆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停在后门,从车上下来的,却是魏钱、钱东等十几个关中有名有姓的大粮商。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双眼通红,像是刚从赌场里输光了最后一枚铜钱的赌徒,被管事悄无声息地引入一间雅致的静室。
静室之内,檀香袅袅。
苏齐端坐于主位,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清茶,他甚至没有抬眼看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商界巨擘。他的面前,只摆着一叠空白的契约和一盒鲜红的印泥。
“诸位,想必不是来我这喝茶的。”苏齐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金源商会的规矩,只做抵押,不做借贷。拿东西来,换钱走。房契、地契、商铺、田产,都可以。按市价五成折算,利息一分。签了字,画了押,银钱立取。诸位,请吧。”
魏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苏齐那张年轻却冷酷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釜底抽薪!
这才是扶苏真正的杀招!
什么平价粮,什么秦直道,都只是逼他们走上绝路的工具!真正的杀招,是他们金源商会那深不见底的钱袋!
扶苏根本就没想过要用行政命令来查封他们,那会落人口实。他要用最纯粹的商业手段,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将他们彻底击垮!他要他们自己,亲手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送到他的案板上!
“苏齐!你们就不怕撑死吗?”钱东嘶哑着嗓子低吼,“我们这十几家加起来,是多大的家业,你们吃得下吗?!”
苏齐终于笑了,他抬起头,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怜悯。
“钱老板,你还没看明白吗?”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指着外面混乱的街道,“你们的家业?从你们决定和太子殿下作对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你们抵押的,不过是殿下暂时寄存在你们那里的东西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我的时间很宝贵,诸位。要么签,要么现在就滚出去。我数到三。”
“一。”
“二。”
钱东“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魏钱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那布满血丝的眼角滑落。
“我签。”他睁开眼,眼神已是一片死灰。
……
东宫,书房。
“殿下,您这招也太损了!”张苍听完苏齐派人传回的报告,激动得一拍大,满脸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帮孙子,前几天还耀武扬威,今天就跟死了爹一样,排着队去给苏齐送房契。我听说那魏钱,把他家祖上三代传下来的宅子都给押了!苏齐那小子还假惺惺地劝他三思,差点没把魏钱气得当场吐血。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
扶苏只是淡淡一笑,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
“还不够。”
“啊?还不够?”张苍愣住了,“他们都快倾家荡产了,您还想怎么样?”
“我要他们,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断绝。”扶苏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声音却透着一股寒意,“传我的令,从现在开始,东宫售粮点,由一个增加到十个,遍布咸阳东南西北各城门!每个售粮点,每日供应量,由三百石,增加到五百石!”
“噗——”
张苍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扶苏,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殿下……咱们……咱们没那么多粮啊!”他压低声音,都快急哭了,“现在府里这点存货,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全靠演啊!您这么一搞,一天就是五千石!不用等明天,今天下午咱们就得露馅!”
扶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得让张苍心里发毛。
“谁告诉你,我们的粮食,还没到?”
话音刚落,一名内侍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激动。
“殿下!殿下!到了!到了!”
……
胡亥府邸,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高坐在胡亥对面,双目微闭,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也笼罩着一层阴云。胡亥则像是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魏钱那个蠢货,竟然真的把家产都押了!他们怎么就不敢再撑一天!就差一天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如同一道青烟般从外面飘了进来,他甚至顾不上礼仪,直接扑倒在赵高面前,因为急速奔跑,声音嘶哑而尖利,却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
“赵……赵府令!公子!大喜!大喜啊!”
“慌什么!”赵高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
那侍从喘着粗气,脸上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扭曲笑容:“探……探子回来了!小的亲自去城外十里亭接的人!他……他们沿着秦直道跑死了三匹马,一路向北探出去了近百里!那条路上……那条路上……”
“到底有什么?!”胡亥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