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越走越偏,药王城的喧嚣渐渐被风声取代。沈慕言的红袍沾了不少尘土,像朵被揉烂的残花,他刚转过街角,就被两道黑影拦住了去路。
沈兴虎叼着根兽骨,玄铁护心镜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看见沈慕言身上的红袍,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黄黑的牙:“嘿,这不是我们家瞎子吗?穿得人模狗样的,是刚从万药商会出来?”
炼骨女倚着棵枯树,猩红蔻丹划过骷髅头腰链,眼神像毒蛇盯着猎物:“那姓顾的小丫头呢?不是说娶了她吗?快带我们去,让她把嫁妆拿出来,少了千八百万两,别怪我们不客气。”
沈慕言缓缓抬头,空洞的目光扫过两人 —— 沈兴虎脸上的刀疤,炼骨女指甲上的血色,还有他们腰间那枚刻着鬼头的令牌,都和手臂上印记的一模一样。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们…… 是谁?”
“小白眼狼!” 沈兴虎把兽骨往地上一摔,骨碴溅到沈慕言脚边,“老子是你爹!她是你娘!当年把你扔乱葬岗没喂狗,算你命大,现在发达了,倒不认爹娘了?”
“爹?娘?” 沈慕言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震得路边的枯叶都簌簌往下掉。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两人,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杀了顾小妖爹娘的…… 就是你们?把我扔去喂野狗的…… 就是你们?”
沈兴虎被他笑懵了,随即恼羞成怒,抬脚就想踹过去:“你他妈笑什么!老子杀几个人怎么了?那顾燕夫妇不识抬举,不肯把万药商会交出来,留着也是碍事!”
“原来…… 是真的……” 沈慕言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白。他猛地冲上前,红袍扫起一阵风,竟想扑上去,却被炼骨女一把抓住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提起来。
“哟,这瞎子还长脾气了?” 炼骨女的猩红指甲几乎要戳进他的喉咙,“跟你爹娘动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要不是看在你娶了顾小妖,能给我们捞点好处,早把你这废物再扔回乱葬岗了!”
沈慕言被她掐得喘不过气,红袍的领口被攥得变形,眼里却燃起了疯癫的光:“顾小妖的爹娘…… 都是你们杀的……” 他挣扎着,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们怎么不去死!”
“死?” 沈兴虎嗤笑一声,玄铁刀在手里转了个圈,“等拿了万药商会的家底,我们就找个地方快活去,谁能奈我何?” 他拍了拍炼骨女的肩,“别跟这废物废话,带他去找那小丫头,拿了嫁妆就宰了他,省得碍事。”
躲在街角茶摊后的冷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握着剑柄的手都在抖 —— 炼虚期五层!这两个邪修的气息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论剑山的秘法虽能让他短暂提升境界,最多也只能勉强应付一个,两个一起上,他和沈慕言今天都得死在这儿。
他看着沈慕言被炼骨女像拎牲口似的提着,红袍皱成一团,那双刚能看见世界的眼睛里,此刻只剩毁灭般的疯狂和痛苦。不知怎的,冷言突然想起当年在乱葬岗,顾小妖背着昏迷的自己找药的模样 —— 他们都是被这对邪修害了的人。
“该死……” 冷言咬着牙。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慕言被带走,更不能让这两个邪修再去伤害顾小妖。可冲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风卷着尘土掠过街角,沈兴虎不耐烦地踹了沈慕言一脚:“快点!磨磨蹭蹭的,耽误了老子拿嫁妆,扒了你的皮!”
沈慕言突然停止挣扎,任由炼骨女拖着走。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望向万药商会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像燃尽的灰烬,连火星都灭了。
冷言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的冷汗滴在剑鞘上。他看见沈慕言的指尖在袖中悄悄攥紧,那里藏着枚顾小妖给他的安神香囊 —— 里面除了药草,还有三根淬了毒药的银针。
这瞎子…… 是想同归于尽?
冷言深吸一口气,茶蘼玉簪的光在眼底一闪而过。他缓缓抽出长剑,月白剑袍的衣角扫过茶摊的板凳,发出轻微的声响。
“放开他。”
三个字,像淬了冰的剑气,划破了街角的死寂。沈兴虎和炼骨女猛地回头,就见冷言持剑而立,月白身影在尘土里格外刺眼,剑尖直指他们,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沈慕言也愣住了,转过头,看着那个本该恨他入骨的义兄,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冷言剑锋斜指地面,青石板被剑气逼出细缝,声音比论剑山的冰雪还寒:“放开他,滚出药王城。”
沈兴虎啐了口唾沫,玄铁刀在掌心转得虎虎生风,笑得络腮胡都在抖:“哪来的毛头小子?化神期四层也敢在老子面前龇牙?” 炼骨女缠骨鞭的手猛地收紧,骨节碰撞的脆响里,猩红蔻丹划过骨鞭上的倒刺,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石头:“怕不是论剑山没教过你,送死要挑个好时辰?”
冷言喉结滚了滚,月白剑袍被风掀起边角,露出底下紧绷的肌肉。他望着远处万药商会的方向,那里还飘着喜庆的红绸,声音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我知道打不过你们。” 他顿了顿,剑锋陡然抬至眉前,“但你们敢碰小妖一根头发,我就是拖也要拖你们一起下地狱。”
“找死!” 沈兴虎怒喝一声,玄铁刀带起腥风劈来,刀风扫得路边的茶摊桌凳噼啪作响。炼骨女的骨鞭也如毒蛇出洞,倒刺闪着幽光缠向冷言脖颈。
却见冷言不退反进,咒语从齿间迸出,带着论剑山特有的寒冽。他周身突然卷起漫天雪雾,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霜白,根根竖起如冰针,修为气息轰然暴涨,竟硬生生冲破桎梏,稳在了炼虚期四层!雪雾里的他像尊冰雕,剑锋凝着细碎的冰碴,虽仍比两人低了一筹,却已有了撼山裂石的气势。
沈兴虎劈到半路的刀猛地顿住,眯起眼,玄铁刀上的血槽泛着冷光:“论剑山的燃元秘法?为了个女人,不惜耗损根基?” 炼骨女缠向冷言的骨鞭也收了半寸,舔了舔唇角的血痕,语气里带着嘲弄:“这秘法撑不了半个时辰吧?等你力竭,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冷言雪白发丝下的眼亮得惊人,剑锋直指两人,雪雾在他身后凝成冰棱:“邪修人人得而诛之。” 他步步紧逼,每踏一步,地上便结出半寸厚的冰,“何况你们想动小妖 —— 今日便是同归于尽,我也认了。”
风卷着雪雾掠过街角,冷言的霜白身影在两个邪修之间立得笔直,像株迎着风暴的孤松。他知道秘法燃尽后会经脉寸断,却半点不退 —— 身后是万药商会的方向,是顾小妖在的地方,他退一步,她就多一分危险。
冷言的剑势如流风卷雪,剑光起落间,真有漫天粉色雪花虚影簌簌飘落,看似温柔缱绻,实则每片 “雪花” 飘落的轨迹,都藏着直刺要害的凌厉。他足尖点地旋身,剑脊轻颤,避开沈兴虎的刀风,同时剑尖已如寒芒,擦着炼骨女的腰侧划过 —— 带起一串血珠,浅却精准。
可沈兴虎与炼骨女毕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邪修。冷言的第三剑刚凝起雪影,沈兴虎已狞笑着看穿破绽:“花哨玩意儿!” 玄铁刀猛地横劈,不是硬接剑招,而是精准磕在冷言灵剑的剑脊薄弱处!
“嗡 ——” 灵剑剧烈震颤,震得冷言虎口瞬间开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染红了雪白发丝。还没等他稳住身形,炼骨女的骨鞭已如灵蛇缠上剑身,倒刺死死咬住剑刃,她手腕一翻,骨鞭带着巧劲猛地向上一挑 ——
“哐当!” 灵剑脱手飞出,钉在远处的墙缝里,剑穗还在颤。与此同时,骨鞭尾端的倒刺如刀锋划过冷言手背,手筋断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五指瞬间失去力气,连握拳都做不到。
“废物!” 沈兴虎飞起一脚,正踹在冷言胸口。月白剑袍像被狂风掀起的纸鸢,冷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茶摊的木柱上,喉间涌上腥甜,溅在雪白发丝上,红得刺目。他挣扎着想爬起,却发现四肢都在发麻,断了手筋的右手连撑地都做不到。
沈兴虎提着刀走过来,玄铁刀上的血槽滴着血,眼神狠戾:“刚才不是挺横吗?现在给老子爬一个看看!” 刀光扬起,眼看就要劈下 ——
“住手!”
沈慕言不知何时挣脱了炼骨女的钳制,红袍染血,挡在了冷言身前。他后背还留着炼骨女掐出的指印,却站得笔直,像株濒死的红枫。
“你想护他?” 沈兴虎嗤笑,刀峰抵住沈慕言的咽喉,“就凭你这元婴的废物?也想陪他一起死?”
沈慕言没看抵在颈间的刀,只是缓缓抬起手。他掌心躺着几根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那是顾小妖给他的、淬了麻药的针,此刻却被他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胸前的几处大穴。
“我确实没打算活。” 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红袍下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但你们,必须垫背。”
话音未落,银针已如闪电般刺入穴位!
“噗 ——” 沈慕言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溅在沈兴虎的玄铁刀上,蒸腾起白烟。可他身上的气息却如火山喷发般疯狂暴涨!元婴期九层的壁垒瞬间被撕裂,化神期的门槛如纸糊般破碎,气息一路飙升,竟硬生生撞开炼虚期的桎梏,最终稳稳停在炼虚期九层!只差一线,便是合体期的境界!
红袍在他周身猎猎作响,像燃烧的火焰,可他的皮肤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头发也开始花白 —— 这是燃尽生命本源的征兆。
沈兴虎和炼骨女都惊呆了,炼骨女下意识后退半步,骨鞭倒刺都在颤:“这瞎子疯了!” 他们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的秘术,这哪是搏命,分明是把魂魄都烧了来换一时的力量!
倒在地上的冷言也瞪大了眼,雪白发丝下的瞳孔里满是震惊。他看着沈慕言灰败的脸,看着他明明站得笔直、却在不断呕血的模样,突然明白了 —— 这瞎子不是要护他,是要替顾小妖,斩了这对杀父仇人。
风卷着血腥味掠过街角,沈慕言抬起头,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血色,他望着沈兴虎和炼骨女,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没有恨,只有同归于尽的决绝。
“欠的债,该还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形已如鬼魅般冲出,红袍划破空气,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撞向那两个惊愕的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