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满珍珠流苏的八抬花轿在喧天的锣鼓唢呐声中,一路摇摇晃晃,抬进了城西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
花轿在庭院深处一座装饰得尤为华丽、却透着阴森之气的绣楼前落下。她的双手依旧被那缠绕着暗红符文的灵力丝线牢牢束缚着,如同提线木偶。
“就是这里!”谭小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青丘狐族特有的冷冽,“那血怨之气源头,就在这座绣楼深处,比轿子里浓郁十倍不止!还有…另一个强大而污秽的气息…”
“进去看看。”刘玄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冷得能冻结空气。枯骨岭的血腥未散,眼前这以凡尘喜事为伪装的邪魔手段,更让他胸中杀意翻腾。
三人如同鬼魅,避开府中稀稀落落的守卫和仆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座弥漫着浓郁异香与阴冷气息的绣楼。他们循着那血怨与强大邪气最浓郁的方向,来到绣楼最深处一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前。
透过门缝,刘玄三人看到屋内景象。一个身着华贵锦袍、面容阴鸷、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少女如同风中残烛,身体剧烈颤抖,脸上却因那邪法禁锢,连痛苦的表情都无法做出,只有那无声滑落的泪水,越发赤红,滴落在嫁衣上,触目惊心。
少女身前,布置着一个繁复的血色法阵,阵眼处,赫然摆放着数盒与街边摊铺一模一样的“女儿红”香粉!正是这些香粉,无声地引导并放大了她绝望的情绪,成为滋养邪物的养料!
“柳?!你枉为锦官城富绅,竟行此丧尽天良的邪魔之事!”林晓雪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一声清叱,七弦镇魔琴瞬间出现在身前。玉指猛地拂过琴弦!
“铮——!”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青色音刃撕裂空气,带着净化邪祟的凛然正气,直斩向柳?后心!琴音清越,直透神魂,更是扰乱了那血色法阵的运转,少女心口处血泪晶的搏动都为之一滞!
“嗯?!”柳?霍然转身,他反应极快,宽大的袍袖向后一拂,一股粘稠如血浆的暗红邪力汹涌而出,带着浓烈的腥甜怨气,迎向音刃。
“嗤啦!”
音刃与血浪碰撞,发出刺耳的腐蚀声。音刃锐利,将血浪切开大半,但自身也被那污秽邪力侵蚀,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在离柳?后背三尺处彻底溃散。血浪余波四溅,将绣楼内昂贵的陈设腐蚀出片片焦痕。
“何方鼠辈,敢坏本座好事!”柳?转过身,阴鸷的目光扫过门口三人,当看到林晓雪的七弦琴和谭小枚身上隐隐透出的灵韵时,眼中贪婪之色更盛,“好好好!一个身怀音律秘宝,一个灵体纯净…正好一并拿下,炼入本座的‘七情玄功’!”他周身邪气疯狂暴涨,属于金丹中期修士的强大威压扩散开来,整个绣楼都仿佛笼罩在一片血色的阴霾里,空气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腥甜怨气。他手上那枚硕大的玉扳指,在邪力灌注下,竟隐隐浮现出扭曲的怨魂面孔。
“老匹夫,休得猖狂!”谭小枚娇叱一声,身形灵动如狐,刹那欺近。她双手虚握,两团粉红色的狐火凭空而生,火焰跳跃,看似温暖无害,里面却蕴含着焚灭邪祟的灼热力量。火焰灵动地绕过柳?仓促挥出的血爪,如同拥有生命般,直扑其面门与心口要害!
“狐火?你是妖族?!”柳?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随即化为更深的贪婪。他张口一吐,一枚通体漆黑、刻画着扭曲痛苦人脸的骨铃飞出。“叮铃铃——”刺耳的铃声带着撼动神魂的邪力波纹荡开,竟让那灵动跳跃的狐火微微一滞。
“哼!”谭小枚秀眉紧蹙,那铃声让她神魂刺痛。她银牙一咬,体内青丘血脉骤然沸腾!只见她耳后发丝间,一抹淡淡的、玄奥的银色狐纹一闪而逝。她双手猛地一合!
“凝!”
那两团粉红狐火骤缩,颜色转为更为深邃、带着一丝尊贵金边的赤金之色!火焰温度暴涨,周围空气都为之扭曲!那撼魂的骨铃声波撞上这赤金狐火,竟如同冰雪遇骄阳,发出“滋滋”声响,迅速被焚烧净化!
“焚!”谭小枚眸中寒芒一闪。赤金狐火猛然爆发,化作两条咆哮的火狐,灵动地避开骨铃的正面冲击,狠狠撞在柳?匆忙布下的血色护盾之上!
“轰!”
赤金狐火爆裂,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净化之力席卷开来。柳?的血色护盾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他闷哼一声,身形被震得连退数步,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死死盯着谭小枚,眼神惊疑不定:“这火焰…竟能焚我怨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取你狗命的东西!”谭小枚气息有些急促,方才强行凝练本命狐火,对她消耗不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这次在极度愤怒与守护之心的驱使下,她对净世妖炎的掌控,竟突破了一个小瓶颈,火焰威能大增!
“小辈找死!”柳?恼羞成怒,彻底撕下伪装。他双手结印,那枚悬浮的黑色骨铃邪光大盛,无数道由怨魂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带着凄厉的尖啸,铺天盖地地射向谭小枚和林晓雪!锁链所过之处,阴风怒号,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他自身则化作一道血影,直扑似乎“落单”的刘玄,五指如钩,指尖缠绕着污秽的血煞之气,直掏刘玄心窝!他要先解决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
“哥!”林晓雪惊呼,琴音急促,数道音刃斩向那些怨魂锁链,却只能稍稍阻滞。谭小枚赤金狐火环绕周身,奋力焚烧,但锁链实在太多太密!
面对柳?那足以洞穿金石的污血魔爪,刘玄却如同吓傻般站在原地,眼神平静得可怕。直到那腥臭的爪风几乎触及他胸口的衣襟!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自刘玄体内响起,并非惊天动地,却带着一种源于生命本源、万物枯荣的沉重道韵!他微微抬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一个极其虚幻、却凝练无比的青色符文印记骤然浮现!
那印记古朴苍茫,似一株擎天巨树的缩影,又似囊括了草木生灭、四季轮转的无尽意蕴。符文出现的刹那,柳?那快如闪电的污血魔爪,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变得无比迟缓!
“青木印·镇!”
刘玄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仿佛执掌生死的判官。掌心那道虚幻的青色符文印记微微一震,一股沛然莫御的镇压之力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
“噗!”
柳?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脸上狞笑缓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与恐惧!他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全身骨骼都在呻吟,体内奔涌的邪力如同被冻结的江河,变得凝滞!他那足以洞穿金石的魔爪,在距离刘玄胸口不足三寸之处,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不可能!这是什么神通?!”他失声尖叫,拼命催动金丹邪力挣扎,体表血光狂闪,却在那青木印的镇压道韵下,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那镇压之力不仅作用于肉身,更直透神魂,让他金丹都感到一阵阵滞涩的刺痛!
“定住了!”林晓雪和谭小枚压力骤减,精神大振。
机不可失!刘玄眼中寒芒一闪。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的血色剑芒,毫无征兆地自他指尖激射而出!剑芒无声无息,快得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带着洞穿一切、渴饮精血的森然杀意,正是蕴养于心海深处的——饮血剑胚!
“噗嗤!”
血芒一闪而逝,精准无比地没入柳?因惊骇而大张的口中!
“呃啊——!”柳?身体一僵,眼珠暴突,发出半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饮血剑胚入体的刹那,他体内那污秽磅礴的精血与邪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被那小小的剑胚吞噬抽取!
他周身汹涌的邪气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皮肤迅速干瘪灰败,眼中生机飞速流逝。那枚悬浮的黑色骨铃邪光黯淡,哀鸣一声坠落在地。那些扑向林晓雪和谭小枚的怨魂锁链,也如同无根之萍,崩散成缕缕黑烟。
“嗬…嗬…”柳?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死死盯着刘玄,充满了怨毒与难以置信。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手指颤抖地指向刘玄,似乎想说什么。
刘玄面无表情,心念一动。那没入其体内的饮血剑胚猛地一绞!
“嘭!”
柳?干瘪的身躯如同腐朽的木头,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飞灰,连金丹都未能逃出,被饮血剑胚彻底吞噬殆尽!只有一枚鸽卵大小、非金非玉、内部仿佛有无数扭曲血色丝线缠绕搏动的暗红晶体,以及那枚掉落的黑色骨铃,留在了原地。
绣楼内死寂一片。那束缚着嫁衣少女的暗红符文丝线,随着柳?的死亡寸寸断裂消失。少女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彻底昏迷过去,心口处那枚尚未成型的“七情血泪晶”也停止了搏动,光芒黯淡。
“呼…”谭小枚长舒一口气,散去了周身狐火,脸色微微发白,但眼中带着突破后的兴奋。林晓雪快步上前,扶起昏迷的少女,重瞳仔细检查其状况,同时迅速取出几味清心宁神的灵药喂服下去。
刘玄抬手一招,饮血剑胚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血光没入指尖,回归心海。他走到那枚暗红晶体(情丝魔核)和黑色骨铃前,眉头微皱。气海中,残魂的意念带着一丝玩味响起:“小子,这‘情丝魔核’虽为邪物,但蕴含的精纯情欲与神魂之力却是实打实的。以你青木印的枯荣之力小心淬炼,剥离其中怨毒杂质,剩下的精华,或可助你那晓雪妹子稳固金丹神魂,调和琴心。至于这‘怨魂骨铃’,材质尚可,拆了重炼,或许能给小狐狸弄个护魂的小玩意。”
“明白了。”刘玄心中应道,依言将两件邪气森森的战利品收入储物戒中。
“哥,这姑娘神魂受创极重,心脉也被那邪晶侵蚀,所幸发现及时,邪晶未成,根基未毁。我已稳住她伤势,但需静养调息。”林晓雪检查完毕,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庆幸。
“先离开吧!”刘玄果断道。柳?虽死,但这柳府绝非善地,闹出这么大动静,恐有后援。他目光扫过那血色法阵和散落在地的“女儿红”香粉,指尖青芒一闪,一道蕴含枯荣之意的青木灵力弹出,将法阵与香粉尽数化为飞灰。
三人带着昏迷的少女,迅速离开这座充满罪恶的绣楼,趁着府中尚未大乱,悄无声息地潜出柳府,融入锦官城黄昏时分依旧熙攘的人流之中。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回望那依旧张灯结彩、却仿佛笼罩着无形阴霾的柳府高墙,刘玄眼神深邃。枯骨岭的血煞未平,这锦官城的红尘之下,又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污秽?那玄天宗的飞舟只停留一日,前路依旧漫漫。
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储物戒,感受着其中那枚邪异晶体(情丝魔核)的微弱搏动。此物,或许真能成为晓雪突破瓶颈的契机?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掠过他敏锐的感知。他脚步微顿,眼角余光瞥向街角一个不起眼的算命摊,那摊主低垂的斗笠下,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一闪而逝。
锦官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血泪凝结的嫁衣下,这看似繁华的城池,暗流已开始涌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