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
陈皓死死盯着那枚嵌在泥土里的脚印,鞋底磨损的痕迹,以及后跟处那块不规则的补丁,无一不在证明着它的主人——吴捕头。
“果然是他!”陈皓低吼一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他蹲下身,仔细分辨着脚印的方向,指向了那条废弃已久的煤道。
煤道,那是北岭矿难后被彻底封死的矿坑,里面岔路极多,如同迷宫一般,即使是常年挖煤的老矿工,也不敢轻易涉足。
陈皓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断喉燕,留下记号。小李子,回村调人!记住,要信得过的,手脚麻利的!”
断喉燕得令,迅速从腰间摸出匕首,在附近的树干上刻下只有皓记兄弟才懂的暗记。
小李子则转身,如同一只灵巧的兔子般,飞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陈皓低喝一声,身形一动,率先朝着煤道入口奔去。
煤道入口早已被坍塌的山石掩埋,只留下一个勉强可以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陈皓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断喉燕紧随其后。
矿道内伸手不见五指,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感到一阵阵的不适。
陈皓点燃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狭小的空间。
石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水渍,脚下是坑坑洼洼的碎石,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令人作呕。
“小心!”陈皓低声提醒道,他能感觉到,黑暗中潜藏着无尽的危险。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环境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突然,断喉燕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的一处岩壁,低声道:“掌柜的,你看!”
陈皓凑上前去,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岩壁上刻着一串极细的划痕。
那划痕排列得毫无规律,初看杂乱无章,但陈皓却一眼认出了其中的玄机——那是北岭孩童数豆记事的“点线码”。
这种“点线码”是北岭特有的一种乡俗,用短促的划痕代表“点”,用稍长的划痕代表“线”,通过不同的组合来记录数字和简单的信息。
因为孩子们经常用它来记录每天捡到的豆子数量,所以被称之为“数豆记事”。
陈皓的心头一震,这“点线码”极其隐蔽,若非本地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而且,吴捕头自幼在北岭长大,精通这种“点线码”也并不奇怪。
他迅速破译着岩壁上的“点线码”,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药引三更,窑西通风。”陈皓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了吴捕头想要传递的信息。
“药引”,指的是能引导药效发挥作用的东西。
结合之前的线索,陈皓立刻联想到了万富贵押运的“特制炭包”。
“三更”,指的是深夜子时,也就是凌晨十二点左右。
“窑西通风”,指的是京西寒窑驿的通风井。
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陈皓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万富贵要在三更时分,通过寒窑驿的通风井,向下投放含有迷药的烟雾,以此来彻底清除可能存在的“静先生残党”!
“好狠毒的手段!”陈皓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没想到,万富贵为了斩草除根,竟然不惜牺牲整个驿站的无辜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断喉燕,我们必须立刻赶往寒窑驿,阻止万富贵的阴谋!”
与此同时,在通往京西的官道上,一支押运队伍正在缓缓行进。
队伍由数十名身穿制服的士兵组成,他们手持刀枪,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队伍中间,十几辆马车装载着所谓的“特制炭包”,正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这些士兵之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力夫,他混在人群中,低着头,默默地搬运着炭包。
他看起来和其他的力夫没有任何区别,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警惕和仇恨。
这个蒙面力夫,正是易容后的吴捕头!
他并没有死!
前夜,他奉命潜入万富贵的府邸,搜集罪证,却不慎中了埋伏,被万富贵的手下抓获。
在被押往京城的途中,他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以及过人的身手,成功反杀了看守,夺取了他们的衣服,混入了押运队伍之中。
但他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暴露,所以他必须尽快将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他的咽喉在受刑时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他只能利用自己曾经学过的摩尔斯电码,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传递信息。
他默默地调整着搬运炭包的节奏,用轻微的敲击声,在炭包上发出摩尔斯电码般的闷响。
“……有……药……烟……”
他竭尽全力地敲击着,希望有人能够听到他的求救信号。
另一边,陈皓和断喉燕正沿着山路,朝着寒窑驿的方向飞奔。
陈皓一边赶路,一边仔细地思考着对策。
他知道,万富贵这次行动必定准备充分,如果贸然强攻,很可能会中了对方的埋伏。
“必须想个办法,拖延时间!”陈皓心中暗道。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断喉燕,立刻去找李芊芊,让她连夜组织村里的妇人,蒸制一批‘药膳包子’,越多越好!记住,包子里要裹上催嚏粉和刺鼻的香料!”陈皓吩咐道。
“掌柜的,这是要做什么?”断喉燕不解地问道。
“照做就是!”陈皓神秘一笑,“就说这是驱疫祭天专用的!”
断喉燕虽然不明白陈皓的用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第二天清晨,当押运队伍行至寒窑驿必经的山道时,突然发现路边多了一个简陋的棚子。
棚子下面,十几个老妪正围坐在几口大锅旁,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四溢。
“各位官爷,辛苦了!”为首的老妪正是柳三婆,她笑眯眯地走到队伍面前,说道,“这是我们北岭村特意为各位准备的驱疫祭天包子,吃了保平安!”
押运队伍的官兵们早已饥疲交加,闻到包子的香味,顿时食欲大动。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在得到队长的允许后,纷纷上前取食。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看似普通的包子里,竟然暗藏玄机。
没过多久,队伍中就开始有人接连不断地打喷嚏、流泪、咳嗽不止。
催嚏粉和刺鼻香料的味道,让他们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队伍一片混乱,押运被迫中断。
万富贵得知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他亲自赶到现场,对着柳三婆等人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刁民,竟敢阻碍公务!”万富贵怒吼道。
然而,柳三婆却毫不畏惧,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道:“这位老爷,我们也是为了大家好啊!现在疫病流行,吃了我们的驱疫包子,才能保平安啊!”
万富贵气得脸色铁青,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这些老妪都是北岭村的村民,如果他强行驱赶,很可能会激起民愤。
就在万富贵焦头烂额之际,他却不知道,真正的炭包,已经在混乱中被悄悄地调包了。
当夜二更,夜幕笼罩着整个京西寒窑驿,驿站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才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陈皓率领着断喉燕等人,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了寒窑驿的通风井口。
通风井口位于驿站后山的一处隐蔽角落,周围长满了杂草,很难被人发现。
陈皓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埋伏后,他从背囊中取出一个牛皮囊。
“开始吧!”陈皓低声说道。
断喉燕点了点头,将牛皮囊的开口对准通风井口,然后用力地鼓动起来。
牛皮囊内的空气被源源不断地吹入通风井内,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是陈皓事先准备好的醒神药雾,可以有效地抵御迷药的药效。
片刻之后,通风井底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那是吴捕头发出的“安全接应”暗号。
陈皓的心头一喜,他知道,吴捕头还活着!
他立刻从背囊中取出绳索,准备垂入井中,将吴捕头救上来。
然而,就在这时,山道上骤然亮起一片火光。
“不好,有埋伏!”陈皓心中一惊。
他抬头望去,只见万富贵率领着大批援兵,正朝着通风井口的方向杀来。
万富贵手持利刃,面目狰狞,他的
“陈皓,我等你很久了!”万富贵怒吼道。
原来,万富贵早就怀疑陈皓会来救援,所以他故意示弱,引诱陈皓上钩。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林中跃出,挡在了陈皓的面前。
“都给我住手!”那人手持着一块东厂的腰牌,高声喝道。
陈皓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吴捕头!
他嘶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道:“奉钦差密令,查封违禁药炭!”他的声音嘶哑破碎,但却字字清晰,充满了威严。
众兵丁见令牌属实,一时迟疑不前……
陈皓抓住时机,对着断喉燕使了个眼色。
断喉燕立刻会意,摸出火折子,向着预先埋好的松脂炮捻去。
“呲——”一声轻响后,导火索如同贪婪的毒蛇般,吞噬着火星,嘶嘶作响。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夜空,山体仿佛被巨人的铁拳狠狠捶了一击,无数碎石裹挟着泥土,如同骤雨般倾泻而下。
滚石横亘,彻底封锁了山路,将万富贵和他带来的援兵隔绝在外。
救援成功了!
吴捕头身形摇晃,倚靠着粗糙的树干,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如同破风箱一般。
他强忍着喉咙处的剧痛,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染血的铜哨——那是刘推官当年赠予他的“最终信号器”。
哨身冰冷,血迹斑驳,仿佛凝固着无数未尽的誓言。
他用颤抖的手,艰难地比划着手势:哨音一旦吹响,京城某处暗桩将同时行动,掀起一场足以撼动朝堂的惊涛骇浪。
陈皓接过铜哨,指尖摩挲着哨身上细微的纹路,却没有立刻使用。
他抬起头,凝望着寒窑驿方向那一片幽深的山谷,黑暗如同张开巨口的怪兽,吞噬着一切光明。
“现在我们不只是逃命,”陈皓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山谷间缓缓回荡,“是要让他们知道——哑巴也能说话。”
远处,雷声隐隐滚动,闷雷如兽吼,在天边炸裂开来,仿佛天地都在回应这一声迟来的呐喊。
他将铜哨攥紧,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走吧,接下来…就该换我们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