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撕开了葫芦湾七月的燥热,村口老槐树下的石桌上,瓜子壳与流言蜚语堆积成山。关于南山石艺厂许大宝的传闻,像沾了蜜的蝇群般在街巷间蔓延。有人说财务报表里多出个黑洞,有人看见他的豪车总在深夜驶入城郊别墅区,而那个神秘的\"肖玉\",更成了茶馆里说书人口中跌宕起伏的女主角。
小吴攥着磨破边的草帽,在许前进家蒸腾的木屑味里找到许前进。他的胶鞋上还沾着今早耕地的泥,喉结剧烈滚动:\"前进哥,小吃部王婶的外甥在厂里当会计,说上个月报销单里凭空多出三笔设备款......\"他压低声音,\"现在外头都传,大宝怕是把厂子当成自家钱庄了。\"
许前进手中的刨子顿了顿,木屑簌簌落在磨得发亮的工装裤上。作为村里最年轻的一把手,他记得n年前集资建厂时,大伙凑钱按手印的红印还烙在村委会的旧账簿里。远处传来放学铃声,几个孩子追逐着跑过晒谷场,惊起一群麻雀——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都在南山石艺厂做工。
半旧的电动车碾过碎石路,车筐里的安全帽随着颠簸哐当作响。日头毒辣,柏油路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路边玉米叶蔫头耷脑地垂着。许前进经过村口小卖部时,几个妇女突然噤声,嗑瓜子的手悬在半空,目光齐刷刷钉在他后背上。
厂门口的狼狗冲着电动车狂吠,保安老周慌忙扯住铁链,满脸堆笑:\"许书记!您这太阳底下跑一趟,快进来喝凉茶!\"他递来的搪瓷缸子还冒着热气,杯底沉着几颗胖大海,\"大宝厂长刚开完会,在楼上呢。\"
办公楼走廊的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斑驳的蓝漆。许前进数着褪色的门牌号,突然听见302室传来压抑的娇笑。他的指节刚触到门板,里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推开门的瞬间,空调冷气裹挟着香水味扑面而来——穿包臀裙的年轻女人正跨坐在大宝腿上,涂着猩红指甲的手绕在他颈间。
\"好雅兴啊。\"许前进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大宝像被烫着般跳起来,后腰撞翻了桌上的紫砂壶,滚烫的茶水在财务报表上晕开墨团。女人抓起散落的珍珠耳环,踩着细高跟夺门而出,留下一路急促的脚步声。
大宝慌忙整理歪斜的领带,皮笑肉不笑:\"许书记,你这突然造访......\"
\"网络上闹得满城风雨,我能不来?\"许前进踢开脚边滚落的翡翠镯子,金属扣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上个月新进的流水线设备,采购价是市场价两倍?还有那个肖玉,到底是会计还是......\"
\"谣言!\"大宝拍案而起,震得相框里的合照都跟着摇晃。照片上,建厂剪彩的众人笑靥如花,胸前的大红花鲜艳得刺目,\"有些人眼红厂子效益好,就想泼脏水!\"他突然换上委屈神色,\"你也知道,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陪老母亲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许前进盯着对方额角的冷汗,想起今早小吴收到的匿名信。皱巴巴的信纸上,用小学生歪扭的字迹写着:\"许书记,仓库里根本没进过那批设备......\"此刻,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看见大宝西装内袋露出半截粉色信封,封口处印着娇俏的卡通图案。
回程路上,电动车在土坡上熄了火。许前进蹲在水渠边洗手,清凉的水流漫过掌心,却冲不掉指尖残留的香水味。暮色渐浓,远处南山石艺厂的烟囱仍在吐着白烟,像一道抹不去的伤疤横亘在天际。他摸出藏在内袋的录音笔,红色指示灯在暗处明明灭灭——刚才办公室里的对话,都被完整地录了下来。
当月光爬上葫芦湾的青瓦时,许前进敲响了周美丽家的门。门缝里泄出的灯光中,他看见墙上\"优秀标兵\"的牌匾正在剥落,金粉簌簌落在褪色的锦旗上。而此刻的南山石艺厂,大宝正在办公室里焚烧文件,跳动的火舌将报销单上的数字吞噬殆尽,窗外,那个叫肖玉的女人正倚着豪车,涂着蔻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发送出最后一条信息:\"许前进来过了,得加快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