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温之余原本还打算继续伪装、蒙混过关的心思瞬间熄了下来。
他就知道,以斯内普那敏锐到近乎可怕的洞察力,想在短时间内进行二次伪装,无疑是天方夜谭。
他轻轻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随即,温之余假装一副被吵醒的惺忪模样,慵懒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
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还像模像样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仿佛要驱散睡意。
斯内普就倚靠在门边,双臂环抱,黑眸幽深地静静看着他装,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看穿剧本的独角戏。
然后,斯内普见到温之余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试探性地伸出手。
微红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蜷缩,带着一种刻意示弱的依赖感。
温之余看不见。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斯内普一下。
那只伸出的手,带着茫然和无措,在虚空中探寻。
这与他刚才那声软软的“西弗”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具欺骗性的、脆弱无助的画面。
魔药教授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有一种冲动,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去握住那只手,去回应那份看似毫无保留的依赖。
他的多年清醒的理智像冰冷的枷锁,几乎是瞬间就扼杀了这短暂的冲动。
他太了解温之余了,了解他精湛的演技,了解他隐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偏执和疯狂。
这看似无害的示弱,很可能只是新一轮博弈的开始,是试图瓦解他防备的糖衣炮弹。
所以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倚靠门框的姿势,纹丝不动。
任由那只手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
没能钓到大鱼,温之余微微泄气。
但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
他收回悬空的手,转而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可怜兮兮的侧着脸“望”向斯内普的方向。
随后,他的声音里又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委屈,混合着一点点的指控,打破沉默:
“怎么不靠近?”他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点被冷落的嗔怪。
紧接着,不等斯内普回应,他又抛出了一枚更具杀伤力的炸弹。
“你明明刚才还在偷亲我。”
这句话他说得理直气壮,带着一种“人赃并获”般的笃定。
仿佛斯内普才是那个做了亏心事被抓包的人。
靠着神识,他失焦的眼眸精准地“锁定”着斯内普的方向。
刚才还委屈的脸上开始混合着无辜和一丝得逞的小得意,将刚才的尴尬局面瞬间扭转,把皮球踢回给了斯内普。
空气仿佛凝固了。
斯内普环抱的手臂微微收紧,黑眸中闪过猝不及防的狼狈和愠怒。
他没想到温之余会如此直白……
如此厚颜无耻地将那个意外的、轻微的触碰定义为“偷亲”。
还以此作为反击的武器!
这赤裸裸的倒打一耙,让原本占据上风的斯内普瞬间陷入了被动。
承认?那无疑是荒谬的。
否认?但那个触碰确实发生了,尽管完全是无心之失。
思索半秒,斯内普心一横,直接就是冷哼一声。
“我的,”他说,“还不让亲了?”
空气再次凝固。
温之余脸上的得意僵住,眼眸微微睁大。
他似乎没料到斯内普会给出如此直接、如此……霸道的回应。
这完全超出了自己预想的剧本。
谁允许演员私自更改剧本的?!这是要扣钱的懂不懂啊!
对面,斯内普看着温之余脸上罕见的错愕,心中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他不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迈开步子,缓步走向床边。
哒,哒,哒。
魔药教授的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与压迫。
那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回荡,如同敲击在心尖上。
即使是身为他的恋人,温之余也不得不承认。
当西弗勒斯·斯内普真正散发出这种冰冷、专注、带着侵略性的气场时,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保持镇定。
而且,在这种心虚且刚被将了一军的心态里,温之余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屁股。
他将自己的背部完全抵靠在冰凉的床头板上,试图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声音逐渐接近,神识中的炙热最终停驻在离他只有半步之遥的床边。
床垫微微下陷,温之余刚准备出言制止或者说是狡辩。
下一刻,一双带着熟悉体温的手就已经轻轻抚上了他的侧脸。
温之余的身体随即僵住,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感受到斯内普的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意味,摩挲着他紧闭的眼睑下方。
在斯内普的视角里,那双曾经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璀璨、盛满了爱意、温柔或疯狂光芒的金色。
如今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毫无生机的纯黑。
这变化,在温之余回来的当天,就像一根刺,一直扎在斯内普的心底。
此刻,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着这双失焦的、映不出任何光影的眸子。
斯内普心中翻涌的怒火和强势,被一种更深沉的、尖锐的痛惜所取代。
在记忆后的所有质问与追究,都显得无关紧要。
比起追究那些隐瞒和言语的机锋,眼前这个人失去的光明,才是更沉重、更无法挽回的事实。
斯内普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指尖一遍遍地、无声地描摹着温之余眼部的轮廓。
曾经,他无数次在注视这双眼睛时沉沦,
他曾在这双金色的漩涡中迷失过,愤怒过,也……眷恋过。
那里面曾映照过他的冷漠,他的愤怒,与他极少流露的脆弱。
而如今,这扇曾经如此鲜活、如此深刻地映照过他灵魂的窗户,关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寂的黑暗。
一种尖锐的、混合着愤怒、无力和深沉痛惜的情绪,狠狠攥紧了斯内普的心脏。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言语也不再似刚才的冷漠。
“还会好吗?”他问。
这三个字很轻,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它们不再是质问,不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探寻,一种在绝望深渊边缘,试图抓住一根稻草的徒劳挣扎。
他在问这双眼睛,问这失去的光明,也在问他们之间这破碎不堪、前途未卜的关系。
斯内普紧紧盯着温之余的脸,不想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仿佛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承诺,一个奇迹,哪怕明知那可能只是自欺欺人。
温之余感受到了那颤抖的指尖和话语中深藏的恐惧与期盼。
他沉默了片刻,用失焦的黑眸再次“望”向虚空。
随后,他抬起手,轻轻覆上斯内普停留在他脸颊的手背,指尖冰凉。
温之余偏过头,用侧脸在那温暖干燥的掌心里依恋地蹭了蹭。
“会的,教授。”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