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车,那阵带着颓败气息的乡土味更为浓烈,混杂着草木腐烂、牲畜圈里的骚臭味,直冲鼻腔。
李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味道让他想起在青龙山生活的日子,如今却成了某种讽刺般的陌生。
车站附近等客的几个摩的师傅和三轮车夫原本还在吆喝揽客,目光扫过李楷父子三人时,却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这三个人虽然衣衫沾染了尘土,略显狼狈,可李楷身上那股即使憔悴也掩盖不住的沉稳气场,以及李昊和李辰身上即便脏污也无法掩饰的高档材质衣物,怎么看都与这个乡下车站格格不入,更不像普通的回乡村民。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咔叽布衬衫的老头子,眯着眼睛盯了他们半天,突然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一样,猛地从三轮车上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嘿,这……这不是李楷李总嘛!”
这一嗓子,瞬间打破了车站的寂静,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起来。
青龙村谁人不知李楷的大名?
这位曾经誉满全国的企业家、大富豪,巅峰时期几乎就是这个村子甚至整个乡里最引以为傲的人物。
可如今,他竟然以这样一副落魄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李楷循声望去,认出了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
那是村里的老光棍桂叔,一辈子没娶妻,平日里最喜欢在村里打听各种八卦,一张嘴从不闲着。
李楷不想理会,他现在全身经脉灼烧般的疼痛,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只想尽快回到青龙山。
“桂叔,是我。”
李楷强忍着不适,语气尽量平静地回应了一句,同时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试图绕开桂叔继续前行。
“哟,真是你啊!这是咋了?在外头混不下去了?”
桂叔的声音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明显的幸灾乐祸,“你青龙山的养殖场垮了吗?还是你家大酒店生意不行了?瞧你这脸色难看的,啧啧啧……”
一旁的李昊听到这话,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刚要开口争辩,却被李楷轻轻按住了胳膊。
李楷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他不要节外生枝。
“桂叔,我们有点事要回青龙山,先不聊了。”
李楷语气平淡,脚步不停,径直朝村口的方向走去。
看着李楷父子三人的背影,桂叔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咒骂道:“切!装什么装!看这样子,指不定是把家产败光了,回山里啃老来了!活该!想当年他家刚发迹的时候那个牛气的样子……”
桂叔尖酸刻薄的咒骂声混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根尖刺扎进李楷的耳膜,在他脑子里回响不绝。
胸腔里腾起一股灼烧般的怒意,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可这团怒火才窜到嗓子眼就被无力感硬生生压了下去——现在连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都能随意嘲讽自己,这就是修为尽失、从云端跌落谷底的代价!
他咬紧牙关,喉结滚动,将那股屈辱和愤懑咽回肚里。
等着吧,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总有一天会在他面前跪下,颤抖着求饶!
念头闪过,李楷深吸一口气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他抬腿迈步,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脚下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下意识地想挺直腰背,可酸软的双腿却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爹……”
李昊的声音带着怯懦的颤抖,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爹,我扶您。”
少年稚嫩的嗓音藏着担忧,手上传来的力道却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李辰则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小小的身子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里满是惊恐和无措。
父子三人沉默地走在山路上,脚步声、衣料摩擦声、还有李楷抑制不住的轻咳声,在寂静的山间格外清晰。
山路蜿蜒,曾经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路,此刻却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李楷的目光掠过熟悉的山林,那些本该充满生机与灵气的景色,如今看在眼里却只剩下萧索和苦涩。
终于,那座熟悉的院落出现在视线尽头——青龙山的养殖基地,也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就在这时,院门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颤抖的声音穿透空气:“李楷!你们回来了?!”
这声音,带着熟悉的哽咽和焦急,瞬间击中李楷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微缩,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是林丽!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身,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根本不听使唤。
林丽的身影快速冲进院子,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院落,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抹焦虑。
下一刻,她看到了坐在正屋门口椅子上的李楷,还有站在他身旁,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两个孩子。
“昊儿!辰儿!”
林丽尖叫一声,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孩子们面前。
“妈妈!”
“妈妈!”
两个小家伙看到母亲,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扑进林丽怀里。
“妈妈!我们好害怕!”
李辰的哭声尤其凄厉,小手死死抓着母亲的衣襟,眼泪鼻涕糊成一团。
林丽紧紧搂着两个孩子,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反复亲吻他们的额头和脸颊。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她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后怕和心疼。
母子三人相拥而泣,足足过了几分钟,林丽才勉强止住泪水,缓缓抬起头,目光转向李楷。
这一看,她的心猛地一沉。
李楷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得起了一层皮,额头上还残留着未干的冷汗。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曾经笔直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偻着,像一把破旧的弓。
他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污和血迹,哪里还有半点昔日西装革履、运筹帷幄的企业家气度?
更遑论那个举手投足间带着睥睨天下气势的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