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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司马凝霜便已梳妆完毕。她特意选了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暗纹银丝绦带,发间簪着一支简朴的白玉簪。

\"夫人,车驾已备好。\"崔福轻声道。

司马凝霜站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抚过眼下的青影。昨夜邵明珠的粗暴让她浑身酸痛,但更痛的是心底那份难以言说的苦涩。

\"走吧。\"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马车缓缓驶入行宫,沿途的羽林军见到渔阳公府的徽记,纷纷行礼让道。司马凝霜透过纱帘,看见内宫新换的鲜卑武卫营士兵,个个神情肃穆,与往日的禁军大不相同。

长信殿前,太后荀氏早已得了通报,亲自在殿外相迎。这位年仅三十出头的太后一袭绛色宫装,发间的金步摇在晨光中微微晃动。

\"凝霜来了。\"荀太后上前握住司马凝霜的手,声音温柔中带着几分急切,\"快进来,哀家刚命人煮了你最爱的梅花茶。\"

殿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司马凝霜刚坐下,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皇嫂,邺儿可是在里头?\"

荀太后笑容一僵,随即轻叹:\"你这丫头,还是这般敏锐。\"她转头对着屏风道,\"陛下,出来吧。\"

司马邺缓步走出,红色的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稚嫩。他规规矩矩地向司马凝霜行礼:\"侄臣见过姑姑。\"司马邺没有称侄子,而是称侄臣!

司马凝霜没有立即让他起身,而是细细打量着这个少年天子。三个月不见,司马邺的眉宇间已褪去了几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忍的锐利。

\"起来吧。\"良久,她终于开口,\"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不必多礼。\"

司马邺直起身,目光却不自觉地避开司马凝霜的视线:\"姑姑今日入宫,可是有事?\"

\"怎么?\"司马凝霜轻笑一声,\"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好侄儿?\"她突然话锋一转,\"还是说,陛下如今贵为天子,连姑姑都要防备了?\"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荀太后连忙打圆场:\"凝霜这是说的什么话...\"

\"皇嫂。\"司马凝霜放下茶盏,瓷器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今日来,是想问问陛下,为何要封段匹磾为'昌平侯'?\"

司马邺的指尖微微一颤:\"段卿战功赫赫...\"

\"战功?\"司马凝霜突然提高声调,\"护送陛下迁都也算战功?那邵明珠当年在琢县城墙血战石勒算什么,在兖州杀的王弥丢盔卸甲算什么,洛阳空虚顶着司马越的压力执意返回洛阳救驾算什么,从洛阳到蓟县这一路护送陛下算什么,把陛下送上皇位又算什么,我夫君功劳如此之大又该封什么?\"她站起身,裙摆扫过地上的金砖,\"陛下可知,'昌平'二字对我夫君意味着什么,陛下别忘了昌平县男还是妾身亲封的!\"

司马邺的脸色渐渐发白。荀太后见状,急忙握住司马凝霜的手:\"凝霜,邺儿还小...\"

\"十二岁就知道用这种手段羞辱功臣,还小?\"司马凝霜甩开太后的手,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章重重拍在案上,\"那这个呢?陛下昨日召见温峤,要他重编《百官志》,这是要做什么?\"

司马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姑姑如何...\"

\"我如何知晓?\"司马凝霜冷笑,\"陛下别忘了,这宫里的太监宫女,大多是从洛阳跟来的旧人。\"

荀太后突然跪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凝霜,是哀家教子无方...\"

\"皇嫂请起。\"司马凝霜扶起太后,声音却依然冰冷,\"我只问陛下一句——您是不是觉得,如今到了幽州,有段氏兄弟撑腰,御史台也倒向您,就能摆脱邵明珠的掌控了?\"

司马邺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抬起头,眼中竟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狠厉:\"姑姑今日来,是替老师兴师问罪的?\"

\"我是来救你的!\"司马凝霜突然提高声调,声音在殿内回荡,\"你以为段匹磾那三万骑兵能护得住你?你以为王浚会坐视你动他的幽州?\"她一步步逼近司马邺,\"你知不知道,昨夜邵明珠和王浚密会到三更天!\"

司马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荀太后踉跄着扶住案几,金步摇上的珠串剧烈晃动。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司马凝霜放缓语气,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邵明珠拟的新任九卿人选还有司隶校尉府的七个从事的名单,陛下若肯用玺...\"

司马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好啊,真好!朕的姑姑,司马家的女人,如今竟成了太傅的说客!\"他一把扫落案上的茶盏,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朕偏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司马邺的话。司马凝霜的手还悬在半空,声音冷得像冰:\"这一巴掌,是替我司马家的列祖列宗打的。\"她凑近司马邺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以为邵明珠不敢废帝?别忘了,蓟县城里还有个司马祥呢。\"

司马邺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司马祥是司马邺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才八岁,若邵明珠真要废帝...

\"陛下三思。\"司马凝霜退后一步,郑重行礼,\"妾身告退。\"

她转身离去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荀太后压抑的啜泣。阳光透过窗棂,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殿外那株开始凋零的梅树下。

等司马凝霜离去后,司马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荀太后见状,赶紧过来要搀扶起儿子。司马邺猛地推开荀太后搀扶的手,少年天子的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他大步走到殿中央,红色的衣袍在晨光中猎猎作响。

\"母后不必再劝!\"司马邺的声音带着几分变声期的嘶哑,\"朕受够了当个傀儡!\"他一把抓起案上的玉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段卿的三万铁骑就在城外,王浚那个老匹夫...\"

\"邺儿!\"荀太后突然厉声打断,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浮现出罕见的威严。她快步上前,死死攥住儿子的手腕,\"你当邵明珠是什么人?他在洛阳能从司马越的手里活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会怕区区段匹磾?\"

司马邺挣了一下竟没挣脱,惊诧地发现母亲的手劲大得惊人。荀太后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哀家这些年在深宫是怎么活下来的?\"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荀太后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儿子额角的冷汗:\"昨日温峤来报,邵明珠的渔阳郡封地,光是去年就产出铁器三十万斤。\"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司马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邵明珠随时可以武装起一支可怕的军队,并且邵明珠真正的精锐是神机营,司马邺可是见过神机营的战斗力!。

\"还有王浚。\"荀太后继续道,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你以为他真会和邵明珠翻脸?那老狐狸巴不得坐山观虎斗!\"

少年天子突然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鎏金香炉。香灰洒了一地,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雄心。

\"那朕...朕就永远要做个提线木偶?\"司马邺的声音带着哭腔,拳头狠狠砸在龙纹柱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丝。

荀太后一把将儿子搂入怀中,全然不顾弄脏了华贵的翟衣。她抚摸着少年单薄的背脊,就像他儿时做噩梦时那样:\"邺儿,忍一时风平浪静。你才十二岁,等得起...\"

\"等?\"司马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鸷,\"等到邵明珠把朕变成真正的傀儡?还是等到他废了朕,改立司马祥那个黄口小儿?\"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段文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太傅求见!\"

司马邺浑身一僵,下意识抓住母亲的衣袖。荀太后迅速整理好情绪,高声道:\"请太傅稍候,陛下正在更衣。\"

她转向儿子,用帕子擦去他额头的冷汗,低声道:\"记住母后的话——今日你且顺着邵明珠,来日方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佩塞进司马邺手中,\"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暗卫信物,关键时刻能保命。\"

司马邺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个少年天子的威仪:\"宣太傅进殿。\"

当邵明珠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司马邺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但他脸上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老师来了。\"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那影子纠缠在一起,就像一张无形的网,谁也逃不开。

金銮殿内,沉香袅袅。邵明珠一袭玄红色公爵袍踏入殿中,见荀太后端坐于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司马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老师不必多礼。\"

荀太后凤目微转,轻抚云鬓道:\"邵爱卿来得正好,哀家正与陛下说起北疆军务。\"

邵明珠直起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少年天子:\"陛下,臣接到紧急军报,石勒集结十万大军欲东进冀州。\"他上前一步,袍角带起凌厉的风声,\"臣请调段部、拓跋部与慕容部骑兵共同迎敌。昌平侯勇冠三军,正可任先锋官,为陛下立不世之功。\"

司马邺闻言霍然站起,龙案上的茶盏被袖风扫落,碎瓷飞溅:\"太傅!段卿所部乃护卫京畿之师,岂可轻动?\"

\"行宫安危自有羽林、虎贲二军。\"邵明珠寸步不让,声音陡然提高,\"莫非陛下觉得,七万幽州军护不住这蓟城?那这样,臣即刻下令调神机营跟广阳雷霆军到北苑行宫,护卫陛下!\"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荀太后瞥见邵明珠腰间佩刀的刀把被摩挲的沙沙作响,连忙起身打圆场:\"邺儿!太傅乃国之柱石,岂可如此无礼?\"她转向邵明珠时,眼角已泛起盈盈水光,\"爱卿莫怪,陛下年少气盛...\"

\"年少不是借口!\"邵明珠突然厉声打断,吓得殿外侍卫佩刀铿然出鞘半寸。他指着冀州的方向厉声道:\"石勒若破冀州,下一个就是幽州!陛下是要等胡马踏破宫门才肯发兵吗?\"

司马邺气得浑身发抖,竟一把掀翻龙案:\"朕说不准就是不准!段卿若离京,谁来制衡...\"话到此处猛然噤声,却为时已晚。

邵明珠怒极反笑:\"制衡?好一个制衡!\"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后背狰狞的伤疤,\"臣在洛阳护卫先帝时,先帝可曾想过制衡二字?\"

荀太后见势不妙,突然高声道:\"陛下累了,先回寝宫歇息!\"不等司马邺反驳,她已拍手唤来内侍:\"送陛下回宫!\"

待少年天子愤然离去,荀太后竟亲自拾起翻倒的龙案。她弯腰时绛纱宫装勾勒出丰腴腰线,金步摇垂下的珍珠堪堪扫过邵明珠手背。

\"爱卿息怒。\"荀太后亲手斟了盏参茶递来,指尖似有意无意擦过邵明珠的虎口,\"邺儿不懂事,哀家代他赔罪。\"

邵明珠接过茶盏,嗅到太后袖中飘来的暖香,神色稍霁:\"娘娘明鉴,军情紧急...\"

\"哀家明白。\"荀太后忽然贴近,吐气如兰,\"不如这样...今夜哀家在长秋宫设宴,咱们慢慢商议?\"她玉手轻按邵明珠胸膛,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段部的事...总好过让王浚那个老狐狸插手,不是吗?\"

邵明珠瞳孔微缩,忽觉掌心被塞入一方丝帕。展开一看,上面竟绣着交颈鸳鸯

\"娘娘这是...\"邵明珠喉结滚动,声音陡然沙哑。

荀太后退后两步,宫装广袖如流云舒展:\"酉时三刻,哀家备好梨花春等着太傅了。\"她转身时回眸一笑,眼角细纹竟显出几分少女般的娇媚:\"记得...走西偏门。\"

殿外传来更鼓声。邵明珠握紧丝帕,望着太后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金銮殿比战场还要凶险三分。夕阳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龙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