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法租界的街巷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有零星路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影。
晚上十点整,一辆不起眼的旧卡车缓缓驶至同兴纺纱厂。
驾驶室门打开,经过精心易容的李海波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他抬眼扫了眼纺纱厂,车间依旧灯火通明,机器运转的“轰隆”声穿透夜色,棉絮与机油混合的气味随风飘来。
厂区外围,馄饨摊老板依旧忙碌地招呼着生意,搬运工们三三两两聚在角落抽烟,机修工靠在门框上摆弄着扳手——这些外围暗哨与上次来时一模一样,伪装得毫无破绽。
李海波抬脚走向传达室。
昏黄的灯光下,戴老花镜的老头正低头看报,见他走来,立刻放报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大爷,我又来送备件了。”李海波笑嘻嘻地递上一根烟,声音带着刻意模仿的苏北口音。
“可算等着您了!”老头咧嘴一笑,爽快地接过香烟夹在耳后,“工程师都快急得转圈了,你熟门熟路的,直接往里开就行!”
“好嘞!”李海波应了一声,转身钻回驾驶室。
卡车顺着厂区小路缓缓驶入,“顺风耳”异能一路扫描,沿途的“工人”们各司其职,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跟着车辆移动。李海波借着异能凝神细听,一切都井然有序。
车子缓缓驶至仓库门口,厚重的铁皮门早已从里面应声拉开,一道昏黄的光倾泻而出。
卡车稳稳驶入,李海波的异能瞬间捕捉到两处隐蔽的机枪阵地。
竟是半地下式的暗堡,射击口还做了巧妙的伪装,显然是刚搭建完成的防御工事,同志们的动作着实够快!
卡车一路开到仓库最深处才停下,陈茂带着几名身着工装的安保同志早已等候多时,见李海波下车,立刻快步迎了上来,“海先生,一路辛苦!”
李海波目光扫过隔间紧闭的木门,门口堆着十几个规整的木箱,分成三堆码放,箱身用红漆标着清晰的编号。
他的“顺风耳”异能早已捕捉到隔间内的动静:不少人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指尖敲击电键的“滴滴答答”声密集而规律,正是发报机工作的声响。
“看来中继台重建挺顺利,一天就恢复通讯了。”他笑着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昨晚我在电台里听到全国通电时,都有点不敢相信这速度!”
“那可不!”陈茂一边招呼同志们上前装车,一边解释道,“老杨本就是我党首屈一指的无线电专家,你送来的设备又都是成套现成的,只需组装调试即可,效率自然快。
对了,大门口张大爷的孙子也帮了大忙!”
“门卫室的张大爷?”李海波略感意外。
“正是他!”陈茂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孙子小张才十九岁,本是学生,抗战爆发后毅然辍学参加了新四军,在部队里专门负责无线电通讯,还会维修电台。
这次重建中继台,组织特意把他调了回来,有他给老杨搭把手,可省了不少事!”
“小伙子年纪轻轻,倒是个稀缺的技术人才!”李海波赞许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隔间门口的木箱,随口问道,“怎么没见杨顾同同志?忙活了这么久,总该歇会儿了吧?”
“哪能歇啊!”陈茂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满是敬佩,“他昨晚发完全国通电,以为你收到电报会连夜过来运设备,就守在仓库里等了你一夜,眼睛都没合一下。
到了早上见你没来,也没闲着,立马拉着小张把所有设备分拣装箱,还用红漆编了号,分了甲乙丙三组,每一组都是一套完整的大功率中继站,连备用零件都分配好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忙到下午把箱子都分装妥当,就带着小张去备用中继站了,说那边还没去过,想提前看看场地,有些准备工作可以提前做!”
“他……他不睡觉的吗?”李海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语气陡然凝重起来,“从中继站遇袭到现在,这都四五天了吧?他就没合过眼!
卧槽,这么熬下去会出人命的!”
陈茂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地挠挠头:“我……我不知道啊!我才来这边负责安保两天,还以为他就这两天没睡好……”
“你知道个锤子!”李海波难得动了火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灼,“两天也撑不住啊!
你还好意思叫人家老杨,人家实际年纪比你还小好几岁!
你看看他那一头白发,哪来的?
都是这几天硬生生熬出来、急出来的!”
他越说心越沉,杨顾同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常年埋首于图纸和电台,身子骨本就单薄,哪经得住这般连轴转的高强度透支?
这都四五天没合眼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得垮,更别说他一个常年伏案的技术人员!
“不行,我得赶紧去备用中继站看看!他可是我们组织的宝贝疙瘩,可千万别过劳死啊!”李海波转身就往驾驶室冲,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焦灼,“都速度快点!抓紧把箱子绑牢,装完我立马走!”
“好嘞!最后一箱了!”几名同志齐声应道,双手稳稳托住最后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抬上卡车后斗。
有人麻利地扯过粗麻绳,横竖交错地捆扎起来,还有人扯上防雨帆布,将所有木箱严严实实地盖住,边角用绳子拉紧固定,确保运输途中不会松动磕碰。
不过几分钟,装车、捆扎、盖布一气呵成。
“海先生,搞定了!”一名同志拍了拍车厢。
李海波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卡车驶出了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