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涵闻言,心头一跳,连忙起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疯了?现在是什么时辰,宫门早已落锁,你如何进宫?”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试图将他拉回来。
“就算让你进了宫,你打算去见谁?是去质问皇后娘娘,还是去和皇上理论?”
她用力地攥着他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你这样怒气冲冲地闯进去,不等你开口,抗旨夜闯宫禁的罪名就先扣下来了!到时候,我们只会更被动!”
顾君泽被她拉住,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烛光下,他脸上的慵懒闲适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郁。
那双眼眸锐利如鹰,透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被动?”他冷笑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难道现在就不被动了?”
“若涵,她今天是在试探,是在通知我们。她看中的不是清辰这个人,而是镇国公府未来几十年的兵权和忠心!”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楚若涵的心上。
“我顾君泽的女儿,不是用来交易的筹码。我宁可她一辈子在家里横着走,也绝不许她进那吃人的地方,去当一个被供奉起来的牌位!”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楚若涵眼眶微红,“我何尝愿意清辰走上那条路?可是君泽,这不是街市上买卖东西,可以一口回绝。”
“那是皇家!是天子!一步行差踏错,赔上的可能就是整个国公府!”
她比谁都清楚,拒绝一门皇家赐婚的后果。
那不仅仅是拂了皇家的面子,更是向皇权表明了一种不合作,不顺从的态度。
从此以后,镇国公府将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无数人眼中的一根刺。
顾君泽看着她眼中的惊惧与担忧,周身的戾气稍稍收敛了些。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水光。
“我知道。”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坚定,“我不会拿自己去冒险,更不会拿你和孩子们去赌。但这件事,不能拖。”
他拉着她坐到床沿边,神色恢复了镇国公应有的沉稳与决断。
“皇后既然动了这个心思,必然也会在皇上面前提及。我若不去,便是默认。我必须抢在她之前,去和皇上把这件事说清楚。”
楚若涵抬头看他,“你要如何说?”
顾君泽的目光沉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我与陛下,君臣多年,也曾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他缓缓说道,“我会告诉他,我顾君泽的女儿,性子顽劣,不堪为国母。我镇国公府功高,不敢再与储君联姻,以免外戚之祸重演。”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我更会告诉他,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想她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若他非要将这枷锁套在清辰身上,我顾君泽,便只能辞去这国公之位,解甲归田,带她们母女三人,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楚若涵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他。
解甲归田?
这四个字,从镇国公的口中说出来,其分量足以让整个朝堂震动。
这已经不是拒绝,而是威胁了。用整个镇国公府的权势和赫赫战功,来做一场豪赌。
“君泽,你……”
“若涵,你信我。”顾君泽打断了她的话,他的手紧紧包裹着她的,传递着不容动摇的力量。
“皇上是明君,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镇守江山的镇国公,而不是一个心怀怨怼,被迫献出女儿的国丈。”
“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楚若涵看着丈夫眼中那份熟悉的,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自信与笃定,纷乱的心,终于一点点安定了下来。
是啊,她怎么忘了。
她的夫君,从来不是一个只懂得宠溺女儿的闲散公爷。
他是在尸山血海中为东晋杀出一条生路的战神,是皇帝最为倚重,也最为忌惮的国之柱石。
他有他的傲骨,更有他的底牌。
“好。”楚若涵点了点头,反手握紧他,“我不拦你。但不是今夜,明日一早,你递了牌子,堂堂正正地进宫去见皇上。”
顾君泽看着她,眼中的寒冰终于化开,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委屈你了。今日在御花园,让你为了清辰,受了那样的气。”
楚若涵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紧绷了一整日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便不算委屈。”
她低声说。
窗外,夜色正浓,月光如水。
而这国公府的内室里,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风波,已在夫妻二人的三言两语间,定下了应对的基调。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想要全力避开的漩涡,有时候,并不会因为你的退让,就此风平浪静。
与此同时,雍王府内,气氛与镇国公府的温情截然不同,已是寒冬腊月般的冰冷。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名贵的瓷器被狠狠掼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碎裂四溅。
老雍王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狰狞的怒意。
“一个粗鄙无礼的黄毛丫头,一个伶牙俐齿的泼妇!镇国公府,好大的威风!”她撑着桌案,兀自喘着粗气。
林星瑶快步上前,轻轻为她抚着后背,声音柔婉地劝慰道:“母妃息怒,为这等人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状似无意地将一块锋利的瓷片拨到一旁。
“那楚若涵也是被逼急了,口不择言罢了。只是可怜了咱们雍王府的脸面,竟被她当众这般折辱。”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幽幽地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兄长。
“今日在场的几位贵女,女儿也瞧了。尚书府的太过小家子气,侍郎家的又显得怯懦……实在没有一人,能配得上兄长您。”
话语间,是将京中贵女贬低了个遍,唯独凸显了自家兄长的尊贵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