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没想到萧峰会如此坚决地拒绝他。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耶律洪基那张因怒火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庞。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住面前的萧峰,声音如同闷雷滚过:“二弟!你可知你今日之举,形同自绝于大辽,是为不忠不义之叛贼!”
“你若执意不肯领兵南下,不为我大辽开疆拓土,他日青史之上,你萧峰必将成为辽国的千古罪人!”
耶律洪基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愤怒,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萧峰的心上。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近在眼前的残酷现实。
然而,他心中的信念却如磐石般坚定,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随即咬了咬牙,迎着耶律洪基愤怒的目光,沉声道:“大哥,天下苍生何辜?”
“我萧峰虽是契丹人,但也曾在大宋长大,深受中原教化。”
“两国刀兵相见,受苦的终究是无辜百姓。”
“我萧峰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是感恩之心我双方还是知道的。”
我萧峰宁愿背负这‘叛徒’的千古骂名,被万人唾弃,也绝不愿参与到宋辽两国重燃战火,让生灵涂炭!”
“冥顽不灵!你不配做我契丹男儿……”
他的话尚未说完,一阵急促而又小心翼翼的敲门之声“笃笃笃”地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耶律洪基此刻心情本就烦躁,被人打断更是怒火中烧,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进来!”
“吱呀——”一声,厚重的房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淡淡的酒肉香气随之飘入。
只见一个身形微胖、头戴小帽、身穿内侍服饰的中年人,正端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耶律洪基身边颇为得宠的内侍李福全。
耶律洪基目光一扫,指了指自己与萧峰面前那张矮几,不耐烦地斥道:“将东西放下,然后滚出去!”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福全打了个哆嗦,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奴才遵命。”
他不敢多言,亦不敢抬头看两人的脸色,只是手脚麻利地将食盒中的菜肴与酒坛一一摆放在矮几之上。
几样精致的小菜,荤素搭配,还有一坛封口的上等佳酿。
摆放完毕,李福全看了一眼耶律洪基阴沉的脸色,又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萧峰,心中暗道不妙。
这位南院大王和陛下的气氛可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想起耶律洪基“滚出去”的命令,竟是真的双膝一弯,抱着脑袋,如同一个圆球般,“咕噜咕噜”地朝着门外滚去。
那滑稽的模样,在这剑拔弩张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却又无人敢笑。
直到滚到房门口旁边,李福全才敢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顺便还不忘将那扇沉重的房门轻轻给关了起来,仿佛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两位大人物。
“砰”的一声轻响,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李福全走后,耶律洪基沉默了片刻,殿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他缓缓伸出手,拿起矮几上的那坛新开封的酒坛,大拇指猛地发力,“啪”的一声,拍开了酒坛泥封。
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并未说话,只是拿起两个空碗,给自己与萧峰面前的碗中各自斟满了琥珀色的烈酒,酒液在碗中微微晃动,映照出他眼中复杂难明的神色。
做完这一切,耶律洪基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今日……咱们不谈国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峰身上,带着几分追忆,几分伤感,“咱们兄弟二人,也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好好喝一杯了。”
“今日,你我便只论兄弟情谊,不醉不归!”
说完,耶律洪基不再看萧峰,自顾自地拿起面前的酒碗,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便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喉咙,也似乎想浇灭他心中的怒火与失望。
一碗酒下肚,他重重地将碗顿在矮几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萧峰看着耶律洪基那略显落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臭脸”,对着耶律洪基的背影冷哼了一声,那哼声中,有无奈,有愤怒,也有难以言说的痛苦。
然而,他终究还是伸出手,拿起了面前那碗斟满的烈酒。
他知道,今日这杯酒,喝下的不仅仅是酒,更是兄弟间最后一点温存,或许,也是最后的诀别。
他端起酒碗,同样是仰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如同刀割一般,呛得他喉咙生疼,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
一碗酒下肚,萧峰将空碗放下,目光复杂地看着耶律洪基,等待着他的下文。
耶律洪基又给自己斟满一碗,再次饮尽,这才看向萧峰,眼神中带着几分酒后的迷离,却又有着一丝清醒的锐利:“二弟,你我相识于我最困难的时期,义结金兰,曾几何时,你我兄弟二人,纵马草原,意气风发,何等快哉!”
萧峰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那段时光,确实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快意时刻。
“我曾以为,你我兄弟,可以并肩携手,共图大业,让我大辽的旗帜插遍更广阔的土地,让契丹的威名远播四方!”
耶律洪基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我封你为南院大王,赐你无上兵权,难道对你还不够信任吗?”
“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为我大辽效力吗?”
萧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大哥厚恩,萧峰没齿难忘。”
“然则,萧峰所求,并非权倾朝野,也非开疆拓土,只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若要以万千生灵为代价,萧峰宁死不为!”
“太平?安居乐业?”耶律洪基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宋辽两国,积怨已久,岂是你一句太平就能化解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宋富庶,物产丰饶,我大辽若不南下,他日大宋国力强盛,难道就不会北上伐辽吗?”
“大宋早就想收复燕云十六州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大哥此言差矣!”萧峰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耶律洪基,“冤冤相报何时了?战争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与杀戮!”
“当年雁门关一役,便是前车之鉴!难道大哥还要让悲剧重演吗?”
“够了!”耶律洪基猛地一拍桌子,酒水四溅,“萧峰!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忘了你身上流淌的是契丹的血液吗?你忘了你是大辽的南院大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