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故事你我都已知晓。
...
神民伐,王庭建,和百年。
在付出了两位思想各立于极端的提卡兹魔王之牺牲后,卡兹戴尔终于迎来了的下一个日出。
倘若没有戈渎建起卡兹戴尔,提卡兹的家园便无从谈起。倘若没有霸迩萨征伐神民,提卡兹的安危便始终头悬爪牙。
他们的自相残杀是因为他们选错了路吗?
游侠奎隆时常会这样想,但不是的。
提卡兹的存续,并不是一场战争或一座城池那么简单,更不是一场战争或一座城池就能决定的。
魔王奎隆看着手中断剑,无言叹息。
奎隆一直是霸迩萨与戈渎争吵中的和事佬,也一直都秉持着介于两者之间的观点,只是在两位至亲兄长尚在之时...奎隆是也只是一位自由的游侠。
但是现在两位能够遮风挡雨的兄长离去了,奎隆只能也只有他能成为提卡兹们最坚实的盾与最锋利的剑。
站在镜前,奎隆看着那悬浮于头顶的黑色王冠,眼眶间流过的青色不知是怒火还是其他。
这顶王冠夺去了两位兄长的生命,也限制了奎隆的一生,但好在能够保护提卡兹的团结一体。
倘若不戴上这黑冠,提卡兹又怎会认同奎隆继承了两位兄长的志向、引导卡兹戴尔的未来?
所以王冠认可了奎隆,但奎隆却不认可王冠...他忘不了悲剧的发生,对王冠选择的道路充满怀疑。
奎隆依旧怨恨着杀死了戈渎的霸迩萨,因此也原谅不了杀死了霸迩萨的自己,但自己已经是魔王了。
当愤怒不知涌向何处时,剑也无法凝聚出锋芒。
这是奎隆人生中最为迷茫的时刻,但昔日能够分担迷茫的人却早已不在——连最小的兄弟李沫心也离开了他的身边。
...
在成为了新的魔王后,李沫心也没能恢复以前那样活泼。只是在窗台边凝望着卡兹戴尔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沉默。
他的眼神安静又认真,似乎要将这灰白之城永远留在眼中。
奎隆心中同样难受,认为李沫心也是因为背叛而受到打击,所以加倍的给予关怀,却在一天处理完政务后迎来了李沫心的请辞。
“我想离开卡兹戴尔了。”
“不行。”
奎隆没有同意,于是李沫心每天都来。他没有哭闹或愤怒,奎隆读出那并非情绪使然,而是一种坚决...一种读不懂的坚决。
“你一定要离开?”
“嗯。”
“要去哪里?”
“去完成未尽的旅行。”
“这太危险,我已经没办法和你一起去了。”
“那我也要离开。”
“...卡兹戴尔还需要你。”
一本厚厚的笔记交到了奎隆的手上。
“这是我答应戈渎的设计,你交给石翼魔们吧。”
里面似乎有着很多离奇的想法,比如让卡兹戴尔动起来甚至飞起来,李沫心以前就给他们分享过。
“一定要走吗?”
“一定要走。”
“带上士兵和薇尔赫娜吧。”
薇尔赫娜就是李沫心和霸迩萨遇见的那个能将脸分成三瓣的混血血魔,现在则是李沫心的侍从。
“不必了,我能保护自己。”
真的吗?
奎隆回想起两人初遇时,李沫心那脆弱又可怜的模样,心中质疑根本压不住。可是看着坚定的黑色双眸,奎隆却没能将反驳说出口,居然默认了这最大的缺陷。
就好像那种坚定被无限放大了一样。
无论怎么说,李沫心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于是奎隆将自己的一簇火焰凝成圆珠,与戈渎的十戒一同赠予李沫心防身。
两人并肩骑着奔兽,走在当年来到卡兹戴尔的大道上,只不过这次是离开、是送别。
“你还回来吗?”
在出城门的最后一刻,奎隆将‘为什么’反复酝酿了半天,最后却换成了这么无力的问题。
“...会的。”
“...”
“奎隆。”
李沫心忽然回头了,一直保持某种冷淡的态度流露了瞬间动摇:“你记住,一定不要相信异族的话,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能相信。”
“好,我记住了。”
这像是临别的叮嘱,而李沫心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奎隆:“如果想为提卡兹找一条生路,可以去东方...也许能在那里找到我。”
说完李沫心奔兽一骑绝尘,速度快到像是正在逃跑身后还跟着千军万马的追兵,可——他身后分明是倾注了心血、寄托了理想、共同努力过的家园。
因此奎隆才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他们共同的家,只是终究被人堵在喉间没有问出口。
这一天,奎隆在失去了身为游侠的自由后,又失去了身为四人中兄长的身份,彻底成为了提卡兹的魔王。
而在之后的三百多年,奎隆再也没有见到过李沫心。
“...也许沫心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一直延续到他的晚年。
...
城池在燃烧。
霸迩萨为提卡兹点燃的火焰终究熄灭,西方的神民霸主卷土重来。
不知是厌倦了战争、还是身已垂暮,奎隆的晚年多梦了起来,从灰白建城再到焚火叛乱...这些一幕一幕的上演着。
最后定格在那次离别。
“...去东方吧...”
年迈的魔王猛然睁眼,流露出了某种渴望。
你在东方么?
提卡兹未来的道路皆是一片迷雾,而身为掌灯者的奎隆却后继无人,子孙后代中没有一个能够在他死后拥有绝对武力继续维系提卡兹统一的。
同样的,也没有人记得三百年前的往昔,能够理解奎隆、成为奎隆倾诉的对象。
所以奎隆想起曾经时,更宁愿相信自己的兄弟,这个念头在他脑中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孤家寡人的奎隆做出了孤注一掷的选择,也或许...他还奢望着再见一面,好像那样就能回到四人的曾经。
他相信了李沫心最后的话,于是也理应迎来了背叛。
那些东方的神民霸主依旧撕毁了合约,残忍的杀害了无数的平民提卡兹,为提卡兹的魔王送上了背叛。
愤怒。
纵使身形老迈,剑锋依旧不减当年。
背叛者们只知道奎隆比以前弱了,却不知道这并不意味比他们弱了。
青色的火焰在尸骸中燃烧,身上的伤口鲜血淋漓。
在诛灭了所有背叛后,奎隆手中的断剑化作飞灰。他只能倚靠在一棵大树下,用树根旁蜿蜒的清流冲去手上的血。
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而安定了将近三百年的提卡兹也将再次混乱起来,而他作为魔王却已经无法再为提卡兹负责。
奎隆的目光越来越迷离之际,那魂牵梦绕的人影却穿过了血泊,来到了这位濒死游侠的面前。
“是你?是你吗?”
在这最后的时刻,奎隆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幻影。刹那间似乎有泪流下,他向幻影伸出了手。
“是我。”
伴随着一声回应,那幻影也握住了奎隆的手。这一声回应,令奎隆双眼睁大,精神似乎在濒死前亢奋了些。
奎隆真的看清了面前的人。
三百年,足足三百年。
岁月的时间,让最强的魔王也生出皱纹、头脑崩溃,却好像没有在至亲的故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奎隆已然垂垂老矣,李沫心却年轻依旧。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呢...?”
奎隆口中呢喃着,双眼紧紧地望着他。
“你忘了我说的话,你不该相信我的。”
李沫心没有回应奎隆,语气平静而冰冷地阐述着一切:“我说过了,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外族人,可你还是来到了东方。”
“...”
奎隆已然气若游丝,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
奎隆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没有李沫心想要看见的情绪。
在最后一刻,奎隆似乎回到了卡兹戴尔,像三百年前一样骄的向他介绍起了自己的家园。
“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欢迎回家...”
李沫心那淡漠的表情愣住了,而奎隆最后也在笑意中逝去。身体与源石混合,膨胀结晶,就像无数普通的提卡兹一样。
奎隆已经了却了最后的念想,并非作为提卡兹的魔王,而是作为那个自由的游侠、至亲的兄长。
部分破碎的结晶并未归于风中,而是与青色的火焰聚合,让当年赠与李沫心的圆珠间形成了一枚青色的莲子。
李沫心看着手中这不该出现的事物,心中挣扎万分,最终还是长叹间再次走向远方。
...
奎隆之死象征着神代时间的终结、结晶年代的膨胀,这也意味着新时代的到来。而其他的提卡兹将走向末路,迎接失去家园的游离失所。
李沫心知道,那漫长又短暂的三百年,仅仅只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而他也还不能停下脚步。
为了这片大地每一个明日的到来,直到他无法看见的未来,都还不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