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我这里……或许有点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角落里那个被堆积如山的案卷和报表包围的娇小身影上——专案组的财务专家,李佳。
她的面前摆着三台显示器,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和表格。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而布满了红血丝,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光芒。
“你说。”林纾快步走了过去。
李佳没有抬头,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将几份电子表格调取出来,并排呈现在屏幕上。
“您看,”她指着左边一份表格,“这是我们从王建穆公司账目里剥离出的那十七笔有问题的境外转账记录,时间跨度从去年三月到上个月。”
她的手指移动到中间的屏幕,上面是一份孙宏富集团旗下所有重大工程项目的进度表和资金拨付记录。
“在梳理孙宏富集团的资金流时,我将这两份看似毫不相干的报表,做了一个时间轴上的重叠比对,然后……我发现了这个。”
她将三个时间点用红色的方框醒目地标注了出来。
“去年四月,王建穆的公司向境外转移了一笔一千二百万的资金。而在几乎同一周,孙宏富集团旗下的‘滨海新区’地产项目,正好有一笔同等数额的工程预付款入账。”
“去年十月,王建穆转移了八百万。而孙宏富负责的‘跨海大桥’项目,在当月申报了一笔金额极为接近的‘设备损耗和补充采购’费用。”
“还有就是上个月……”李佳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是极度兴奋的体现,“第三笔,六百五十万。同一时间,孙宏富集团的一个子公司,以‘海外市场考察’为由,核销了一笔几乎完全相同的费用!”
整个指挥中心鸦雀无声,只剩下李佳清晰的陈述声。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林队,这三次,王建穆的资金转出,都和孙宏富负责的项目在时间节点上,出现了惊人的重合。数额虽然不完全一致,但极为接近,完全可以用财务手段做平。这或许无法作为他涉案的直接证据,但是……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多巧合吗?”
李佳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虽然没有直接触及心脏,却精准地划开了孙宏富那看似密不透风的伪装,露出了一丝血淋淋的脉络!
林纾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时间,在专案组的指挥中心里,仿佛被拉成了一根即将绷断的弦。
距离孙宏富预定航班的起飞时间,只剩下最后二十四小时。
技术组那边依然没能砸开那扇加密通讯的坚冰,而李佳发现的资金关联,虽然极具说服力,却终究还隔着一层窗户纸,缺乏一击致命的直接证据。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他们就像一群潜伏在草丛中的猎人,在等待猎物露出致命破绽的最后瞬间。
而这个瞬间,在第二天下午,悄然而至。
负责外勤跟踪的老冯和小刘,已经在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里,连续蹲守了超过三十个小时。车厢里弥漫着速溶咖啡、提神烟草和微波炉便当混合成的、专属于一线刑警的特殊气味。
他们的目标——孙宏富,一整天都表现得异常平静,就像一个即将出国度假的普通商人,处理着手头的公务,甚至还抽空去了一趟高尔夫练习场。
这种过度冷静的表象,在老冯这样的老刑警看来,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这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种刻意维持的伪装。
下午三点,孙宏富终于有了异动。
他没有让司机备车,而是自己开了一辆非常低调的黑色轿车,驶离了公司地库。他没有走主干道,而是穿行在几条车流量不大的小路间,期间甚至有几次毫无意义的绕行和突然变道。
“是条老狐狸!”面包车里,负责开车的小刘低声骂了一句,双手紧握方向盘,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他在反侦察!”
“沉住气,”老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眼神锐利如鹰,“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跟紧了,别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了。”
孙宏富的车最终停在了城市西郊,一条僻静的林荫道旁。这里远离了市中心的喧嚣和无处不在的“天眼”监控,路边只有一家孤零零的、名叫“浮光”的独立咖啡馆。咖啡馆由一栋老别墅改造,墙壁上爬满了常青藤,看起来文艺而隐秘。
“好地方啊,”老冯冷笑一声,“最适合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孙宏富下车后,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才推门走进了咖啡馆。
小刘立刻将车停在了一个能观察到咖啡馆大门的绝佳位置。老冯则迅速架起了一台带有长焦镜头的专业相机,以及一个高灵敏度的抛物线定向麦克风。
孙宏富选了一个最靠里的卡座,背对着门口,面朝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能随时观察到外面的动静。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中等,穿着一件质地优良的暗色真丝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金表,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这身儒雅打扮格格不入的精明与狠厉。他径直走向孙宏富,坐了下来。
“妈的,距离太远了!”老冯戴着耳机,眉头紧锁,“咖啡馆里放着爵士乐,玻璃又厚,定向麦什么都听不清,全是杂音!”
他们只能看到两个人的嘴唇在动,但无法获取任何实质性的内容。这感觉就像在看一部无声电影,焦灼万分。
小刘则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相机。
“别急,冯哥,录不到音,我们就把他这张脸给我刻下来!”
他调整着焦距,镜头死死锁定住那个陌生男子。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名男子和孙宏富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不动声色地推到了桌子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