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海停下,侧耳听了一会儿歌声,然后突然就有一种要纵横瀚海阑干,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的感觉......
他一抖马缰绳,马蹄翻飞,一人一马向草原深处疾驰而去,歌声也渐渐模糊起来。
追风一直不紧不慢的在杨大海头顶盘旋。
晨风微起,尺高的青草起伏如海浪。
杨大海跑着跑着,无意中跑到了之前割草的草场。
六个大草垛依旧安静的待在原地。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大草垛旁边看到了一辆勒勒车。
勒勒车用毡子围住了,走近一看,一个中年妇女正躺在车上休息。
杨大海直觉这就是斯琴高娃的妈妈,两人一对话,果然没猜错。
这位蒙族妇女名叫斯琴格日乐。
斯琴格日乐昨天把闺女留下给张亮亮,走到半路就后悔了。
可等她再赶着勒勒车返回,草场上连张亮亮和闺女的影子都不见了。
斯琴格日乐焦急的抓住杨大海的胳膊询问:“我女儿怎么样?”
“大婶你别急,你女儿挺好的。”
杨大海说完,又补充一句:“能吃能喝的,我刚出来的时候正在家里挤羊奶呢!”
“嗯,还唱歌呢!”
斯琴格日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知道闺女去哪儿都能好好过日子!
......
杨大海这一去两三个小时,等他再回来,所有人都等他吃早饭了。
众人没想到他这一去,还多带了个妇女回来。
陈来财摸摸脑袋,心中大受震撼。
不是,你们什么情况啊,这咋出去一趟就能多带个人回来啊!
这是一种什么了不得的超能力啊!
他还没说话,就见坐在张亮亮身边的斯琴高娃欢呼一声,跟乳燕投林一般,扎进了斯琴格日乐的怀抱中。
娘俩儿一晚不见,却像是生离死别后的再重逢。
两人都眼泪汪汪的。
秦金花和杨大美都是软心肠,最见不得这个场面,于是也陪着哭了两鼻子。
抹干净眼泪,该吃饭还得吃饭。
等斯琴格日乐一上手,大家总算知道斯琴高娃随谁了。
这大婶吃起肉来是真猛啊!
杨大海毫不怀疑,只要斯琴格日乐大婶照着现在的标准吃上一个月,保准不会再是现在风吹就倒的瘦弱模样了。
吃饱喝足,斯琴母女信誓旦旦的向陈来财保证,拿他们家的牧草,等卖了小羊羔就还钱。
连本带利,绝不拖欠。
陈来财摆摆手,还还啥钱啊!
你看你们俩饿的腰比我媳妇儿大腿都细,等你们还钱,还要利息?
我可没那么心黑!
算啦,算啦,就当助人为乐了!
秦金花在一旁笑眯眯的点头,脚步轻挪,走到了陈来财身旁。
“是啊,是啊,大妹子你遇到困难了,咱谁碰到了不得帮一把?”
“哎呦!疼,疼......”
陈来财突然龇牙咧嘴,差点儿没跳起来!
秦金花面色不变,依旧笑眯眯的,就是手下继续狠狠使了把子劲儿。
杨大海和杨大美都看到了陈来财后腰上使劲儿的手,强忍着没笑出声儿。
活该!
让你不会说话!
陈来财畏惧老伴儿如老虎钳子般的大手,吓的赶紧跑到了角落蹲下,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锅,不敢继续开口了。
斯琴母女完全没有意识到老两口背后的官司,只是一个劲儿的表示感谢。
屋里气氛和乐又感人。
然后被冷落了一会儿的张亮亮开口了。
“就光那些牧草够二十只羊吃到冬天嘛?你们没有草场以后咋整?”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但是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作为陈来财家,能让她们母女拉走那么多牧草已经是很大方了。
不认不识的,人家也不可能同意让她们来咱家草场放牧。
至于斯琴母女么,这个问题是横亘在脑袋上的生存问题,她们怎么会忽略?
只是再开口求更多帮助就有些过分了,都是萍水相逢,她们也不能打蛇随棍上,蹬鼻子上脸吧!
没人说话,屋里很安静。
“嗯,所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要解决斯琴高娃家的生计问题,只能帮她们把草场要回来。”
陈良友深思熟虑后,适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见屋里人都不说话,他轻咳一声,自得的微微挺直了腰板。
这人还是得多念书啊!
读书才能懂道理,才能看得远!
陈来财下意识的瞄一眼杨大海的脸色,然后站起身,黑着脸呼喊陈良友。
“爹,有啥着急事儿啊?这不正帮斯琴高娃家想办法呢,非得这阵儿出去啊?”
陈来财额角青筋乱跳,强行压抑内心想要暴起的念头,柔声道:“出来,你出来就知道了,好事儿!”
老爹在家中积威甚重,陈良友不敢忤逆,嘴里嘀嘀咕咕的跟着老爹出去了。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
屋内所有人都默契的当没有听见。
张亮亮嘴一张一闭,还没出声,杨大海就扯出一抹微笑。
“要不你也跟我出去一趟?”
“嘶~算了,我肋骨疼,站不起来。”
张亮亮立马讨好的冲杨大海呲牙笑,大金牙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斯琴高娃家的这事儿并不好解决。
别看两家距离不过一百多里地,这在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属实算比较近的邻居了。
毕竟再往草原深处走,可能最近的两家都能距离几百里地。
但克什县和斯琴高娃家属于两个不同的省份,你要跨省去主持正义?
就怕你有命去,没命回来!
西北玄天一片云,那是随便说说的?
杨大海不准备去趟这趟浑水,张亮亮一开始的初衷也绝不是陈良友说的帮斯琴高娃把草场要回来。
他是想把这两母女带到林场,看能不能安排个工作啥的。
毕竟在大兴安岭,他亮哥还是说了算的。
楼是在陈良友那儿歪的,幸好陈来财及时拨乱反正。
斯琴高娃原本亮了一瞬的眼睛重新恢复黯淡。
她不想离开大草原,也不想距离父亲墓地太远。
拒绝了张亮亮的提议,斯琴母女架着勒勒车就要告别了。
秦金花和杨大美娘俩儿弄了不少奶干,炒米和肉干给她们带上。
斯琴高娃眼泪汪汪的,紧紧搂着张亮亮亲了好几口才跳上勒勒车。
嘎吱~嘎吱~
土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佳人挥一挥衣袖,没有留下半片云彩。
日子重新恢复正常。
杨大海,韩永勤,张亮亮和陈来财每天轮班去草场割草,然后把大草垛往家里拉。
期间,秦金花和杨大美有空了就拎着筐子去割倒的牧草里挑拣草药。
杨大海给她们看了什么是甘草,然后婆媳两个很快就捡了两大土筐的甘草出来!
野生甘草除了根,茎部也入药,而且药效不错。
秦金花边捡甘草边跟儿媳妇说:“大海懂的真多啊!”
“是啊,以前小的时候多胡闹啊!怎么也没想到他今天能这么会过日子!”
杨大美也很感慨,并且有一种我家有弟初长成的骄傲。
“我在草原上活了四五十年,都不知道这些草药能多卖钱!”
秦金花一想到手里的植物都能变成花花绿绿的钞票,干劲儿就更足了。
一连干了五六天,陈来财家草场的牧草就收的七七八八了。
为了犒劳杨大海几人的辛苦,陈来财特意杀了两只肥羊加餐。
看着院子里高高堆起来的草垛,大家伙儿都挺高兴的,晚上酒喝的就有点儿多。
几个男人四仰八叉的睡在炕上,呼噜声能把房顶子掀开。
杨大海睡的很沉,并且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骑着马,纵横在大草原上,然后碰到了一群盗墓贼正在挖成吉思汗墓。
他上去砰砰砰的一通乱斗,然后嘴里大喊,这些宝藏是属于国家的!
“哎呦,我草!你梦见啥了?”韩永勤捂着被扇歪的嘴巴子把杨大海摇醒,“疼死我了!”
杨大海清醒过来,这才知道自己是做梦。
他喉咙火辣辣的,端起窗台上的茶缸子,喝了两口凉白开,这才缓解一些。
“哥,你到底梦见啥了?”
“啥也没梦见!睡觉!”
杨大海重新躺下,可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大脑急速运转,把上辈子了解的成吉思汗墓的所有信息都翻了出来。
蒙古皇族特殊的秘葬制度,走的是“消失的他”路线。
和其他封建帝王修建陵寝,恨不能永生永世受后代祭拜不同,蒙古贵族死后都喜欢玩密室大逃脱。
像成吉思汗,死因传说众多,咱不管他是像《元史》里面说的,是在征讨西夏时病死军中,还是被雷劈了,被下毒了,被美人计里的美人给捅了,反正他的墓葬说法基本一致。
那就是成吉思汗的棺木在深坑埋葬后,由万马踏平,还要在上面种草放牧。
只要等一个春夏秋冬,第二年就是亲儿子都不知道老爹埋在哪儿!
当然,作为世界大帝,也不可能真就祭祀一年。
人家也早就想好了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在下葬的时候就地当着母骆驼的面儿斩杀一头小骆驼。
等什么时候想祭祀老爹了,窝阔台就牵着母骆驼去大草原上转一圈儿。
母骆驼停在哪嘎达嗷嗷哭,哪嘎达就是他老爹的坟圈子。
动物导航用的溜溜的。
可母骆驼也不能长生不老,要是死了可就没有导航可用了。
没有导航可用咋办?
人窝阔台想挺开,没有导航就不找老爹的墓了呗!
这样彻底就没人知道老爹埋哪儿了。
知道的人越少,成吉思汗墓才越安全。